不過當事人完全沒心思關注別的,也不在意其餘人怎麽想。他鉚足那股勁兒把工作幹完,然後在小年夜當天,帶上一貓一狗和秦歆竹回了頤寧。前腳剛進家門,秦歆竹正要問應程,午飯想吃什麽菜,她現在去買。應程不知道在行李箱裏搗鼓些什麽,從裏麵拎出一袋東西,幾分鍾的功夫又出去了。半小時後,他站在了一棟裝修風格豪邁的別墅前。手心泌出了點汗意,應程無聲捏了捏,走向別墅大門,抬手按門鈴。按完門鈴,轉眼瞥見了從花園散步回來的唐世德。唐世德恰好也看見了他。對方臉上雖沒出現什麽明顯發怒的表情,可也沒親和到哪去。唐世德板著一張臉,闊步走近,硬邦邦道:“你來幹什麽?”湊巧屋內做飯阿姨聽到門鈴響,過來開了門,見來人是應程,她新奇地哎了聲。“這不是小辰朋友嗎?快進來快進來,小辰正好放假在家呢。”唐世德:“……”唐世德故意重咳一聲,惱怒地瞪了眼阿姨,用眼神示意她別多管閑事。阿姨被瞪得一愣,悻悻走開了。走開後又覺得奇怪,想了想,還是去二樓知會唐星辰一聲比較好。應程麵向唐世德,開門見山說:“我想和您談談,隻浪費您一小時,如果一小時後您想法還是沒變,我會主動離開。”唐世德嚴肅說:“我認為沒有這個必”“阿程!”一聲歡快的呼喊打斷了他。緊接著,一陣旋風刮到唐世德臉上,眼前飛過來一個黑影,黑影不可阻擋地撲向了應程。唐星辰雙腿起跳,麵對麵掛應程身上,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高興。“你他媽終於來了!再不來我就坐飛機去找你了。”應程將人穩穩接住,手臂在腰間用力一摟。“工作有點多,來晚了。”唐世德:“…………”有礙觀瞻的姿勢,讓脾氣暴躁的老父親頓時臉一黑,大罵道:“唐星辰!你給我滾下來!毛毛躁躁像什麽樣子!”唐星辰充耳不聞,當他爹的話是放屁。黏糊了幾分鍾過完相思癮,才從應程懷裏滾下來,順帶把人拉進屋。唐世德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堪堪忍住沒抄起棍子動家法,火冒三丈地跟在後麵進去。唐星辰把應程安頓在沙發上,轉頭跑去廚房裏,又是拿吃的又是拿飲料。還把冰箱裏牛肉翻出來,叮囑阿姨今天做牛肉蓋澆飯。那陣勢,像是恨不得一股腦把家當搬空,連帶自己一塊兒打包送給應程。看得唐世德又是一陣生氣,滿臉恨鐵不成鋼,感覺自己還不如生塊叉燒出來,叉燒都比眼前這個討喜。應程拉住興奮得找不著北的唐星辰,先仔細檢查了下對方脖子。看見頸間傷口完全愈合,淤血消散,沒有半點兒痕跡了。心裏鬆了口氣,惦記許久的事總算放下。唐世德坐進對麵沙發,冷哼說:“不是要一個小時嗎?行,我就給你一小時,現在十一點,抓緊時間,我們家沒有留客人吃飯的習慣,希望你說到做到。”隨後又衝著唐星辰道:“待房間裏去!這裏沒你的事。”唐星辰瞪著他爹:“怎麽就沒”應程一拉唐星辰,暗自使了點勁兒,低聲說:“上去吧,信我。”唐星辰扭頭,撞上應程眼裏的篤定,篤定裏是矢誌不渝。想出口的話打住,心情莫名其妙就安靜了下來。他閉上嘴,睨了眼唐世德,往旋轉樓梯上走。走到二樓,又還是不放心,幹脆躲在拐角處偷聽。客廳裏一老一少,相對無言沉默了片刻。應程站起身,直立雙腿,先慢慢朝唐世德鞠了一躬。“首先向您道歉,因為我和我家庭的原因,讓唐星辰陷入了危險受到傷害,害您擔驚受怕,對不起,是我沒有把事情處理妥當,才引發了後麵一係列問題。”此舉一出,立刻讓唐世德不好發作了。他好歹是長輩,一個晚輩在自己麵前這樣低聲下氣,心裏有點下不來台,表麵強撐著不領情的模樣。“既然知道你們家問題多,那還過來幹什麽?”“我道歉不是為其他人,是為我自己的考慮不周道歉。”應程直起身,不卑不亢道:“我出生在一個是非多的家庭,有一群那樣的長輩,的確沒辦法否認。但我是我,他們是他們,很早前我就脫離了應家,中間沒有聯係,以後更不會來往。”“這次讓唐星辰受傷,是意外也是我的失誤,不會再有下一次。”唐世德說得十分直白:“你拿什麽保證沒有下一次?你說你脫離了你們家,難道真的脫離了嗎?你現在沒出社會,吃穿住行哪一樣不是靠家裏人?更何況你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我怎麽相信你不會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應程靜默半秒,微一彎身,將自己帶來的物品一件件拿出來。幾張銀行卡、與阮慕簽訂的合同、以及手機上期末考試成績的頁麵。他把幾樣東西推到唐世德跟前,解釋說:“銀行卡裏有十五萬,是我近幾年全部的存款,合同是我目前在建立工作室,與另一位合夥人簽訂的,成績是我這學期期末考的。”唐世德情不自禁瞄了眼,率先注意到那張電子成績單。七門科目整整齊齊,幾乎全是滿分。應程緩聲開口:“我能保證,讓自己和唐星辰衣食無憂的前提,再拿到最高成績和學曆,同時也有自己的事業。”他說:“出生沒辦法改變,但未來可以改變,我沒有一個好父親,可我母親是位優秀的女性,在她的教導下,我不會成為一個爛人。”“我知道這些對您來說不算什麽,但我真的很喜歡唐星辰,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辜負他。”應程低下頭,用最誠懇的語氣說:“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時間證明自己,能值得他托付。”唐世德注視桌上那些物品,耳邊縈繞應程真心實意的話,久久不能言語。時間過去了快一個月,心裏那點氣其實早消了。他之前就派人調查過應程背景,很多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這孩子家庭情況複雜,父母長輩也不是什麽和善人,一大家子都愛打官腔擺排場,心裏算計得比誰都多。唐世德最討厭和這種人打交道,更別說做親家了。但要說應程本人,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後輩。頭腦聰明各方麵拔尖不說,還非常有主見,早早地出來獨立,沒靠過家裏一分一毫,後麵也沒向父母要過半毛錢。如今還不到十九歲,就有了這樣的能力和手腕,那等到將來更是不容小覷。也正是因為這些,唐世德當初才會答應他倆在一起。若唐星辰找的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半件事都幹不成的廢物點心,他對兒子再有愧疚,也絕不可能讓步。然而這些隻是站在最簡單的角度,撇開家庭不談,考慮的不過是兩個孩子談朋友而已。現如今應家已然倒台,應廉那個該死的人渣也進了監獄。表麵上是萬事大吉了,那將來呢?將來別人問起,你和誰結了親家?你兒媳婦是哪家的?他要怎麽回答?回答自己兒子找了個男人,對方父親還是蹲了大牢的,家裏也一團糟。為什麽蹲大牢?因為我兒子差點被他害死。思及此,唐世德又反感起來了。想狠下心嚴詞拒絕,唐星辰那股風嘩啦吹了過來。他跑去應程身邊,兩條胳膊一撈,彎腰將茶幾上幾樣東西扒拉到懷裏。“好了好了,說完了,唐世德你差不多得了,別蹬鼻子上臉。”合同和銀行卡揣進兜,唐星辰牽住應程,拉上人往門外走,步履匆匆地跟唐世德告別。“中午不回來吃飯,你自己吃。”唐世德:“……”一口氣噎在胸口,徘徊許久後,重重歎了出來。他無奈搖頭,不由想著,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心軟了半截,不忍心再為難年輕人。直到遠離別墅,唐星辰停下腳步,忽地轉身,一把將應程薅進自己懷裏。他偏頭找到他側臉,用力親了親,吧唧一口響。“你這麽低聲下氣,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方才在二樓,看見應程鞠躬道歉,又忍氣吞聲的模樣。唐星辰感覺自己呼吸都被遏製了一瞬,悶得喘不過氣,哪哪都不舒服。對方什麽時候在他麵前受過這種委屈?若非靠著最後一絲忍耐力,以及對應程的信任,他早衝下去了。應程退開半步距離,略一俯身揚首,吻在唐星辰唇上。“不是低聲下氣,”他說,“是對你和你家裏人的承諾。”想要獲得認可,必須付出最大的努力和真誠,應程深諳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