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看到了我最糟糕的一麵。”他微微地扯動著嘴角,抬手用力地抓了抓頭發,“我隻是無法想象,如果父親真的有什麽意外的話……”


    “我知道,你和蕭總的感情很深。”


    “他是養大我的人,把一個誰都不要的我,養大成人。給我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環境。我這一生唯一虧欠的就是父親。”


    “他會沒事的!”她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像是要給予他無盡的勇氣。


    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一臉疲憊地出來。


    “病人家屬是誰?”


    “是我,我父親怎麽樣了?”蕭懷雪疾步上前。


    “老人從台階上摔下來,還好,台階不高,再加上發現得早,現在沒什麽大礙,隻是有些局部骨折現象以及輕微的腦震蕩,留院觀察幾天,如果沒什麽大礙的話,應該就可以出院。”


    醫生的一席話,讓他整個人霎時無力地靠在了牆壁上。


    “哈哈哈……哈哈!”不理會別人異樣的眼神,他垂著頭,輕笑出聲,“太好了,沒事……他沒事……太好了……”


    緊繃的情緒,終於得到了徹底的放鬆。


    隻要父親沒事……就好。


    也許,蕭懷雪並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麽堅強。當他因為他父親的平安而傻傻地笑著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在麵對他所真正重視的東西麵前,是如此的脆弱。


    陪著蕭懷雪在醫院裏守了兩天,在蕭伯父的情況有所好轉後,她死拖著蕭懷雪回公寓休息。畢竟,若是他再不好好休息的話,也許蕭伯父還沒出院,蕭懷雪就該住院了。


    “好了,別想太多,你父親的恢複情況很好,醫生也說沒什麽問題了。”替他鋪好床,蓋上被子後,她說道。


    他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公司裏的事你也別擔心,才幾天,蕭氏倒不了。”


    他依舊沒答話。


    席采綾聳聳肩,“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才轉身,一隻手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詫異地回頭,卻看到他緊抿著唇,好半天才喃喃著:“留下來,陪我。”


    “哎?”


    “我怕一個人睡不著。”他說著理由。


    而這樣的理由,實在不像是會由他的口中說出來的。不過席采綾卻還是留了下來,興許是因為他眼眸中的那抹迷惘和脆弱吧,讓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拒絕。


    於是,她坐在床邊,一直到他睡著了,才打著哈欠,朝著客房走去。


    掏出手機,她按下了熟悉的號碼。


    “媽,今晚我有事,不回來睡了。”因為她現在,實在困得沒有回家的力氣了。


    一股視線,強烈的視線,似乎正在盯著她。


    是誰?是誰在看她?


    如此強烈的視線,即使在熟睡中,依然能夠感受得到。


    驀地,席采綾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的漆黑,但是那沉埋著的敏銳觸覺,卻在告訴她,這房間內,除了她之外,還有人。


    “是誰?”她問道。抬起手直覺地想要去開床頭邊的燈。


    一隻冰冷的手卻更快一步地壓住了她的手。


    這份冰冷,是她所熟悉的,“蕭懷雪?”


    下一刻,她便感覺到自己被壓在了那人的身下。


    “是我。”沙啞的聲音,喃喃著,沒有以往的清冷、優雅,“別開燈。”


    “這麽晚了,還有事嗎?”她問道。疑惑於他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他之前不是明明已經睡著了嗎?


    “我醒來,卻發現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這種感覺很不舒服。”說話間,他把她抱得更緊,“幸好,你還在。”


    她肺部的空氣因為他的重量而變得稀薄,她不適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我在啊,說過了,今天晚上會陪你的,別壓著我。”


    “但是……”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依然一個勁兒地抱著她。欣長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像是在害怕著什麽。


    她感受著他這份顫抖,“你怎麽了?”


    “別離開我!”


    “我沒說要離開你啊。”


    “隻要一閉上眼,我就仿佛看見父親離開我,然後你也離開了我。”然後便隻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個冰冰涼涼的世界上孤獨地走著。


    他……依舊還是在擔心著他父親的事吧。席采綾想著,然後伸出雙手,回抱住了蕭懷雪,“別害怕了,沒有人會離開你。我在你的身邊,你不是一個人。你瞧,你的手可以抱住我,而我的手也可以抱住你。”


    輕輕柔柔的語音,像是在安撫著一個極度不安的孩子。


    她的體溫,一點點地傳到了他的身上,溫暖且令人安心的體溫。蕭懷雪不禁閉上了雙眸,在那纖細的脖頸邊輕輕地磨蹭著,“你知道嗎,我總是在想著,我不該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在我四歲的時候,我已經決定這一生都要一個人孤獨地走完。可是……我遇見了父親,遇見了你……竟然又再度害怕起了孤獨。真是可笑,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什麽是可笑的,也沒有什麽是該不該的。你出生在這個世上,所以這個世上,有了一個叫做蕭懷雪的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於這種事情那麽耿耿於懷,難道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拋棄,真的是一個無法彌補的傷痛嗎?難道蕭伯父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他的唇挪了挪,卻又再度合上。


    “如果蕭伯父還無法彌補完全的話,我會繼續彌補,直到你這份傷和痛痊愈為止!”像是著了魔似的,她的嘴自發自動地說著這些話。


    是因為他的脆弱,是因為他的不安,還是因為他那發顫的身體?原來他亦可以如此輕易地牽動著她的情緒,讓她為他心疼,為他焦躁。


    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喃喃:“你……不會懂的。”


    也許她真的不會懂吧,因為她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如果我不懂,你可以說到我懂為止!蕭懷雪,當初是你決定要和我交往的,現在,你就有義務說到我明白為止!”


    他怔然著。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女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迷惘,總是用著那麽堅定的語氣,對著他說那些埋藏在他心底,最想要聽到的話?


    也許,她是懂他的。在萬千女子中,唯一一個懂他的女人。手,抱著她,舍不得放開,而唇,則無比溫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冰涼與溫暖的相觸,是那般的美好。連帶著似乎可以撫平一切的煩幽。


    原來,僅僅是一個吻,也可以讓人無比的眷戀;原來,他是如此的貪戀著她的溫度;原來,想要愛一個人,就是想要把她抱在懷中,然後再不放手。


    “愛我嗎?”他輕輕地問道,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如果愛我的話,就抱住我,不要鬆手了。”


    是的,如果愛他,就不要把手鬆開,因為一旦鬆開,那麽他寧可她從來不曾抱住過他!


    她的雙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把他抱得更緊了。


    “我……”席采綾緊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深吸一氣,“愛你。”


    順從自己的心意吧,如果不愛他的話,又怎麽會開始慢慢地為他所觸動呢?她不是一個嬌弱的女人,她一旦確定了什麽,那麽便會努力爭取,盡力地守護。


    “真的?”他問著,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所以我不會鬆手的。”


    沒什麽可迷惘的了,她席采綾——隻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叫做蕭懷雪的男人罷了。


    這隻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


    好吧,好吧,即使真的沒什麽可迷惘的,但是一男一女躺在一張床上,又是當時那樣的氣氛,所以會擦槍走火,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不是貞潔烈女,並不會去在意那一張薄薄的處女膜。可問題是……問題是……


    她居然懷孕了!


    月事三個月沒來,她神經大條也沒注意,孕吐她也隻當是吃壞了肚子,直到何少卿拖著她來醫院檢查,她才知道,敢情……她是懷孕了。


    “懷孕十四周,沒什麽大礙,平時注意飲食,不要吃含激素的食品,還有……”醫生說著孕婦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而席采綾和何少卿的嘴巴,則越張越大。


    不是吧!席采綾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她和蕭懷雪隻有那麽一次,居然也能中標,這是不是說,她有中彩票的潛能?


    一直到出了醫院,何少卿的嘴巴還沒合上,兩隻眼睛,則像是x光線,猛掃著席采綾的肚子。


    “你想說什麽?”她停下腳步問著他。


    何少卿訥訥地道:“小綾,你居然可以做到無性懷孕。”


    絕倒!她一掌揮開他,“你當我是聖母瑪利亞啊!”


    “那……那……”


    “這種事情,隻要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makelove,就可以辦到。”


    “你……你是說……”他的表情,簡直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


    天哪!她怎麽會有這種青梅竹馬?哀歎地拍拍額頭,席采綾對著何少卿道:“你可以收起你的驚訝了,我又不是外星人。”七情六欲也是難免的。


    他總算回過神來,問出了一句有點建設性的話:“那個男人是誰?”


    “蕭懷雪。”


    “什麽,你怎麽會和那個男人?”


    “我愛他,他也愛我,這個答案夠簡單不?”


    何少卿的眼珠子隻差沒有凸出來了。小綾和那個花花公子……呃,雖然這三個月,這位花花公子明顯被眾家媒體認為是轉性了,安分守己得很。所以媒體一致猜測,是否有哪位女性擄獲了蕭懷雪的心。隻不過,他一直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是小綾。


    “對了,這事你先別說出去。”她提醒道。


    “為什麽?”照他看來,應該要公布天下才對,這樣才能逼著蕭懷雪負起該負的責任。


    “因為有些事需要先處理一下。”席采綾想了想道。


    “那——你打算生下這個孩子嗎?”他猶豫了一下問道。


    “當然了。”


    她可以肯定,蕭懷雪是愛她的,但是卻不能肯定,蕭懷雪會欣喜於她的懷孕。因為就她所知,他似乎對孩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厭惡。


    窩在蕭懷雪公寓的沙發上,席采綾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劇。


    “看什麽呢?”端著兩杯咖啡,他走到了她身旁,把其中的一杯咖啡遞給了她。


    咖啡的芳香,彌漫在室內,“愛情劇。”她接過咖啡,喝了一口。他泡咖啡的手藝永遠比她強。而她泡出的咖啡,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難以入口。


    “我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喜歡看這類型的電視劇了。”他盤腿挨著她坐下。


    “不然你以為我喜歡看什麽?”


    “動作片,恐怖片,戰爭片之類的吧。”


    “說得我好像不是女人似的。”席采綾嘟嘟嘴。


    “我確定,你是一個百分百的女人。”他習慣性地把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撫弄著她的發梢。


    “你老做這樣的動作,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她皺皺眉。


    蕭懷雪淺淺一笑,“這隻是代表我想要寵你。”


    “為什麽?”


    “一個男人,隻要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想要寵她,這需要理由嗎?”


    “這種情話,真不適合由你來說。”她撇撇嘴,隨即又問道,“你有寵過其他的女人嗎?”


    “沒有。”他看著她,“我還以為這三個月以來,我的表現,已經給你足夠的信心來相信我。”


    黑眸,是如此的美麗。


    她怔怔地望著他那雙會讓人的靈魂都為之一震的眸子,精致的麵孔,即使是處在家中,他也沒有絲毫的邋遢。隻是隨意的一個動作,在別人看來都是優雅的。


    “我總是覺得,直到現在,我都看不透你。你明明就在我的麵前,我卻還是覺得我和你之間隔著一層薄紗。很薄,卻無法撩開。”


    “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始終不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她的話,使得他的身子一僵。垂下眸子,蕭懷雪淡淡道:“我不喜歡小孩。”


    “隻是這樣?”她不相信,理由真的會是如此的單純。


    “對,隻是這樣。就像你當年一夕之間從月神變成一個平凡的小秘書,隻因為厭倦了那種讓家人擔心的生活一樣,都隻是一個很簡單的理由而已。”


    “我那是……”她張了張嘴。


    的確,她當年會一下子拋掉月神的光環,是因為她受不了每天麵對父母那擔憂又痛苦的眼神。她玩賽車,她和人打鬥,她高高在上,一呼百應,可是卻失去了某些最溫暖的東西。所以在少卿因為受她的牽累,被人揍得進了醫院的時候,她瘋狂地挑了整窩人。然後徹底地退出了那個圈子。


    想要得到某些東西,必然要放棄一些東西。她並不後悔當年的決定,所以,也不會後悔今天所要下的決定。


    “如果你的理由真的隻是這麽簡單的話,那我想告訴你——我懷孕了。你可以試著從今天起開始喜歡小孩。”


    她的話,像一枚炸彈,炸得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你……懷孕了?”他怔怔地問道,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十四周,胎兒很好。”


    蕭懷雪麵色一變,“打掉。”


    心涼了。席采綾苦笑一下,雖然早有預感,他會說出這兩個字。但是當她真的聽到,卻又是另一番感受,“不可能。”


    “采綾,十四周的胎兒,打掉對母體不會有什麽危害。”


    “這根本不是什麽危害不危害的問題,而是我根本就想生下這個孩子!”她猛地站起身,激動地對著他吼道。


    他抿了抿唇,起身思慮了良久,“把孩子打掉,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但是把孩子打掉。我不想要任何的孩子。”


    “如果我非要生下來呢?”她問道。


    一瞬間,他的眼神一片冰冷。這樣的眼神,她曾見過,在她知道了他被雙親拋棄事後,他看她的眼神,也曾這樣冰冷。


    “你知道的,我絕對可以讓你無法生下這個孩子。”他冷冷地道,一步一步地走近她。


    她不解,為什麽他要如此執著地打掉孩子。


    他緩緩地抬起手,動作極其溫柔地把她擁入懷中,仿佛剛才的冰冷,根本就不存在,“采綾,乖,這個孩子,不適合我們,他(她)可以找到更愛他(她)的父母,所以,不要留下他(她)。聽話,好嗎?”


    輕柔的聲音,如春風般輕輕撫過她的耳際。


    她無語。因為她知道,他的確有能耐可以讓她無法如願地生下孩子。


    緩緩地,她點了點頭。


    點頭不代表同意,在遞交了一份辭職書後,席采綾徹底地玩起了失蹤遊戲。


    沒道理啊,想來想去,她都想不通。蕭懷雪愛她,這點可以肯定,就算她拖著他結婚,他應該也會二話不說,點頭同意。但是他卻又堅持不要她和他的孩子。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她所不知道的事吧。托著腮幫子,席采綾努力地想著。


    “小綾,你的營養午餐ok了。”穿著一條圍裙,何少卿端著一盤子的飯菜放到了席采綾的麵前。


    “我讓你買的有關懷孕知識的書呢?”


    “買了,放在你房間呢。”看著開始開動午餐的女人,他無奈地道,“我拜托你,就算你打算要避開蕭懷雪,也用不著拖我當菲傭啊。”


    “不找你找誰?”她啃著雞腿,“你找的房子還不錯,就是位置不夠偏僻。”


    “都已經是荒山野嶺了,你還想偏僻到哪兒。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又是要我幫你找房子,又要我瞞著席爸席媽說你出國公幹,最重要的是還要躲過蕭懷雪的耳目,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猛喝著雞湯,沒空理他。


    “小綾!”他音量不覺放大。


    “哦,因為蕭懷雪想讓我把孩子打掉。”她抹抹嘴,繼續進攻著另一盤菜。


    下巴掉地!“這個負心的男人,我找他算賬!”何少卿卷起袖子,一臉怒氣地準備衝鋒陷陣。


    “算什麽賬。”她使勁地拉住了他,“你有空算賬,不如幫我查個事,我想要知道……”她對著他,表情認真地說著。


    也許短期之內,蕭懷雪不會查到這裏,但是時間一長,依照他的能耐,一定可以知道她的藏身之處,而她,則要在這之前,知道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


    手中的辭職信,已經被他捏了無數次,撕碎了,重新拚好,再撕碎,再拚好。


    她……她居然……


    “向真。”坐在椅子上,蕭懷雪隻是盯著手中的那封辭職信,“她……騙了我,她居然騙了我!”在他滿以為她會去醫院打掉孩子的時候,她竟然隻留給他一封辭職信,然後便躲得無影無蹤。


    白向真聳聳肩,倒了一杯酒遞給他,“要喝酒嗎?”


    蕭懷雪沒有接過酒杯,隻是一個勁兒地喃喃著:“我不會原諒她,不會原諒的!”


    看來好友這次是真的栽在了那女人的手上,白向真如是想著,“不原諒又能怎麽樣,難道你舍得對那女人動手?”


    “我……”


    “還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怎麽會無緣無故地留下辭職信就消失了?”


    蕭懷雪抿著唇,好半晌才吐出了一句:“她懷了我的孩子。”


    哐啷!


    白向真手中的酒杯跌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沒顧得上整理這片狼藉,他急問道:“你確定?”


    “對,原本我已經預約了醫生,這個星期日替她做手術。”


    “你……你該不會是打算不要這個孩子吧!”


    “我又為什麽要這個孩子?”蕭懷雪嗤笑一聲,反問道,“我原本就不打算這輩子要任何的孩子,而理由,你再清楚不過了。”


    是啊,他的確清楚那個該死的理由,但——“這種事情,你沒必要太介懷。更何況,你怎麽不想想,席采綾躲你,無外乎是因為她想要生下這個孩子……”


    “不可以!”他打斷了他的話。


    白向真歎了一口氣,“那你打算怎麽辦?找到她,然後逼著她去墮胎?”


    蕭懷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如果她不肯呢?”


    他遲疑了一下,“就算是用盡手段,我也不會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不怕她恨你?”


    恨?一個字眼,卻重重地敲擊著他的心,連帶著他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滯。蕭懷雪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不要,他不要她恨他,無論如何,他也承受不起她的恨意。


    “怎麽不說話了?”白向真看著眼前的人,“孩子和她,你必須有個取舍。”


    蕭懷雪抬眼,一字一句地道:“孩子,我不要,而她,我絕不放手。”


    因為——他已經沒辦法放手了。


    “小綾,擅闖私人住宅是犯法的。”何少卿努力的想打消眼前人這一違法的念頭。


    “閉嘴!”席采綾一腳把何少卿踹到一邊,“如果不是為了避開懷雪的耳目,我用得著采取這樣的手段嗎?”


    “但是你好歹是有身孕的人,用這種手段闖進去……”他麵有難色地看了看她手中那一包小偷必備的工作工具。


    “不然你告訴我應該用什麽方法進去。”她斜眼瞥著他。


    “……”當他沒說過那話吧,“要不我陪你進去吧。”這是他權衡之後,沒辦法的決定。


    “你?省了。”若是她真的拖著他進去,隻怕會第一時間被人發現。


    “那……你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我心中有數。”她不耐煩地擺擺手。


    “注意安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不行,我看我還是先打電話叫救護車來這裏比較合適。哎,我的手機呢……哦,找到了……”


    翻翻白眼,席采綾不再去理會何少卿的碎言碎語,直接拿起自己手中的鉤繩朝著眼前這幢別墅的三樓甩去……


    ……


    當白向真踏入房間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女人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正在翻看著他的相冊。


    “呦,你回來了啊。”女人在看見他後,毫不避忌地抬起手,打著招呼。


    這……算是遭遇小偷入侵嗎?隻不過,他還沒見過這麽囂張的小偷。白向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席采綾,你來我這裏幹嗎?”他問道。


    “當然是找你有事。”她又不是吃飽了撐的,來找這個和相看兩相厭的人。


    “不怕我告訴懷雪你在這裏嗎?”


    “唔……”她站起身。沒等白向真反應過來,已經越到了他的身後,一隻手抵在了他的後腦勺處,“我現在隻要用力地劈下去,你應該就會昏迷上幾個小時吧,這樣你就沒辦法告訴蕭懷雪我的行蹤了。”


    “ok,我了解了。”他做出了舉手投降狀,“我可不想昏迷上幾個小時,我不會聯絡懷雪你在這裏,不過,他會不會找過來我就不敢保證了,畢竟你該知道,他現在派了不少人在打探你的行蹤。”


    “這樣就好。”席采綾笑笑,重新坐回到了沙發上,“你是蕭懷雪最好的朋友,你們的感情很好吧。”


    “可以這麽說。”白向真點點頭。


    “你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吧,我在你的相冊裏看到了你們小時候的合照。”她繼續道。


    “因為我和他小時候曾呆在同一家孤兒院。”


    “也就是說,他的事情你應該都清楚?”


    “大致上是如此。”


    “那麽——”她雙眸直直地盯著他,“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他會那麽討厭擁有自己的孩子?”


    果然提到了這個問題。白向真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把事實的真相告訴她。


    “你愛懷雪嗎?”他需要先確定這一點。


    “這算是回答的前提嗎?”


    “當然了。”


    席采綾皺皺眉,卻還是坦白承認道:“是的,我愛他。”


    “即使他存在著某些不完美?”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麽人是完美的。完美對我來說,隻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罷了。更何況,我從來不覺得他有多完美,總是在人前擺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的時候過分的不近人情,對人對事從不輕易敞開心扉,冷血啊,無情啊,又老是喜歡獨斷獨行……”她開始數落起蕭懷雪的若幹缺點。


    “哈哈哈,席采綾,你果然有意思,我想我大概能明白懷雪為什麽會愛上你了。”白向真不覺笑道,“不過你想問的事,恰好答案是我不方便告訴你的。”


    “啥?”敢情她白來了?


    “但我可以告訴你,他真正所介意的,是自己身上的血。”


    “血?”她一愣。恍惚中,在朦朧的記憶裏,有著模糊的聲音在說著——


    有什麽東西是時間所不能改變的呢?


    有,例如……血。


    ……


    同一時間,在別墅外候著的何少卿,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


    一身黑色的西裝,如冰似的雙眸,踏著優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近著。


    天!他怎麽會在這裏?反射性的,何少卿想要打暗號給席采綾。


    “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有任何的動作。”蕭懷雪開口道,在那雙冰冷眸子的注視下,何少卿隻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冰凍了,無法行動。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突然,蕭懷雪的目光不再看向何少卿,而轉向了右邊。好看的薄唇輕輕掀起,他淺淺一笑,說著——


    “晚上好,采綾,我等你很久了。”


    月光之下,他的雙眸,如同月色一般寒。


    兩雙眸子,彼此瞪視著,誰都沒有輕易地低下頭。


    也許她真的得佩服他逮人的手段,席采綾暗自想著。被逮進蕭懷雪的公寓後,他就一直這樣瞪著她看。老實說,他這種瞪視,讓她聯想到了以前小時候被老師訓的情景。


    “為什麽要騙我?”如玉似冰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默。


    “我那時候並沒說過任何‘同意’的話。”她抵賴道。


    “那麽我再說一次。”他的視線,慢慢地移向了她的腹部,“把孩子打掉。”


    她聳聳肩,做了一個談判破裂的手勢,“不可能。”


    “你非要逼我動手嗎?”他冷聲道。


    “蕭懷雪,我想我沒有必要在這裏聽你說這些話。”她一氣,直直地朝著公寓的門走去。為什麽他不想想,她如此堅持地要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那是他的孩子。


    蕭懷雪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席采綾的去路。她閃身一避,想從他的腋下穿過,卻被他的手擒住了手腕。霎時之間,兩個人在客廳裏打鬥了起來。


    一招、一式,踢、劈、砍、擊……


    陡然間,他的衣袖中甩出一根鞭子,在她防備不及的情況下,緊緊地縛住了她的雙手。


    卑鄙!


    她猛地抬起雙腳,朝著他的胯下踢去,卻被他用身子壓住。


    “這次,真正地逮住了。”他輕輕一笑,抱起她,走進了臥房,把她放到了那張偌大的床上。


    她氣憤地咬著唇,除了瞪他還是瞪他。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他坐在她身旁,撫著她的發,“周清雯的背叛,我可以原諒她一次。但是你的背叛,我不會原諒,一次都不可以的,采綾。”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介意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就和我說真正的理由!”席采綾吼道。


    他動作依然溫柔,“有時候,真相還是不知道為好。”


    “但我一定要知道。”她堅持道。


    “我們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孩子,我可以愛你,寵你,一生一世,這難道不好嗎?”呢喃地輕語,他說得是那麽的認真。


    她知道,他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她也知道,他這是在對自己表白心意,把他的心,明明白白地剖給她看。


    可是……她要的不僅僅是這些。除了他的愛之外,她現在還多了一樣渴望。渴望著他的信任,全心全意的信任。然後,兩個人之間不再有所謂的秘密。


    席采綾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想要孩子。”


    他的麵色變了變,又再度恢複到了最初的冰冷,“是嗎,這就是你的答案?”從衣袋裏掏出手機,他撥了號碼。


    “張醫生,明天替我安排一個引產手術……對,早上九點左右……好。”


    她皺眉看著他結束通話,“即使我恨你,你也毫不在乎嗎?”


    啪!


    手機從他的手中直直地跌落到了地毯上。他整個人呆愣了。


    恨!


    又是這個字眼,向真曾對他說過,如果他真的堅持打掉孩子,采綾可能會恨他……可如今,真正從她的口中聽到這個字眼,他才知道原來心可以這麽痛。痛到幾乎不能呼吸。


    手指,一點一點地抽動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恢複了神誌。可能隻有幾秒,也可能一分鍾……五分鍾……或者十分鍾……


    “是的,即使你恨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點頭道。


    “你就那麽介意你身上的血嗎?介意到即使我恨你,你也不願意把真相告訴我?”


    他倒抽一口氣,臉上的血色霎時變成了無,“你知道了?”他問得很輕,聲音僵硬。


    “白向真告訴我,你之所以會那麽不想要孩子,是因為你身上的血。是因為你有血液病嗎?還是別的什麽理由?”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不要再說什麽我不會懂。如果我不懂你就一直說到我懂,說到我明白!”


    他盯著她,嘴唇發白,然後一拳重重地擊在床沿上,“好,你想要明白嗎?那我告訴你,因為我是亂倫生下的孩子,我的親生父母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所以我的出生,根本就隻是神的一個惡作劇,一個不負責任的惡作劇而已!他們生下我之後,為了逃避責任,把我丟進了孤兒院。如果不是一場交通意外,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親生母親還有一點點的後悔之心,在臨死前把我的存在告訴了她的大哥,我現在根本就不會這樣站在你麵前!”當母親的大哥,他的養父在他四歲的時候站在他的麵前,他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無法得到愛的孩子。


    她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無法消化他話中所帶來的事實真相。


    血?原來血真正的意思,是指這個?


    他自嘲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很肮髒吧,有著這樣的血!所以我絕對不會讓這血再延續下去!”


    他的執著,他的堅持,他的不可理喻,隻因為這個原因?


    “好了,現在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也會覺得我很肮髒吧,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的。”


    肮髒?怎麽會!一個人的出生,並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啊!


    嗵!


    很重的一聲,她的腦門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她吼道,“如果因為兄妹生下的孩子,就不能存在的話,那埃及那些法老王,是不是應該在數千年前,就去跳尼羅河啊?”


    他捂著下巴,震驚地看著她。


    “出生你不能選擇,但是你可以讓自己活得更好,更開心。上帝沒有不負責任,起碼他給了你一個好的父親,給了你一具沒有疾病的身體。為什麽你要覺得自己肮髒呢?你難道不知道,我在知道了自己有了我們的孩子之後,有多開心嗎……”


    鼻子有些酸酸的,她竟然覺得眼眶開始發燙,“很開心……很開心,雖然有著一點慌亂,但是卻很開心,因為那是和自己最心愛的人愛情的證明。”


    “你……開心?”他遲疑地問道。


    “對,因為那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才開心。”她抽了抽鼻子,“愛你,所以我才要留下這個孩子。你一點也不髒,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不要再這樣……放棄自己了!”原來,他不是不要孩子,他根本就是不要他自己!


    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滾落下來。一滴,兩滴……


    晶瑩剔透的淚,滴在他的手心中。溫溫的,暖暖的,卻可以一點點地把那些冰封的舊事所融化。


    是救贖嗎?她的溫暖總是吸引著他,讓他無法遏製地想要繼續靠近著她。


    “采綾,能愛上你,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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