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麽活人,而是倒在地上被燒焦的屍體。


    “你、你們都沒看清他的樣貌,又怎可斷定他便是施道禹呢!”商歸嘶啞著撥開人群,蹲在這個屍首的旁邊。


    他的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水珠一顆顆從他的下巴落下。


    他緩緩地伸出手,探向這具屍體的麵上。


    一旁參與救火的程安擰著眉頭,“商公子,趙國質子府內沒有其他孩子,與施公子同樣身形的也沒有,若這個人不是施公子,還能是誰呢?”


    “沒看清樣貌,他就不是!”商歸執拗的說著。


    而他手則是懸在地上燒焦的孩子的麵上,久久未曾落下。


    薑楠明白,他不敢觸碰,他怕自己拭去這人麵上的痕跡,看到這人真實的樣貌,他怕麵對好友的死去。因此自欺欺人的,將手懸在這人的臉上。


    “商公子,這具屍體,要帶走了。”程安微微欠身。


    他本可不用多說,卻還是加以提醒。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更是為了給他們一個道別的機會。


    若這人真是趙國質子施崔朋,那他之後便要被帶回故國,這兩位好友的相見,或許也隻剩下現在了。


    薑楠挨著商歸緩緩地蹲下,她伸出手輕輕地覆在商歸顫抖的手上,“商歸,我不太會安慰人,不擅長鼓勵別人,對你們的友誼,我也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有些事得麵對,雖然我和你一樣希望眼前的人不是道禹。可是如果是他呢?這次你不看清,會不會遺憾一輩子呢?”


    商歸聽罷,他垂下眸子,點了點頭。


    他顫抖著從懷中取出早已被雨水打濕了的巾帕,探向地上的屍體,接著一點點的擦拭著施崔朋的臉麵。


    然而,這具屍體被火灼傷得厲害,麵貌亦是被火燒得毀容,已然是看不清這人究竟的模樣。


    他喉間滾動,側過頭,看向這具屍體的下巴。


    當看清下巴上的東西後,他宛如是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一僵。


    眼前的屍體是誰,從商歸的反應中便得出答案了。


    今日的雨不斷,商歸跟在運送屍體的隊伍身後,如同是行屍走肉一般跟隨。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施崔朋是在三年前,那會兒他才四歲,被吳琮飼養的惡狗逼上了一棵樹上。


    他趴在樹上,恐懼地望著底下。


    底下的惡狗流著涎水,似乎隻要他一沾地,便會用自己的利齒將他撕碎,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起從未見過的家鄉,想起在等他回去的母親,眼眶裏便凝滿了淚水……


    “道禹的下巴上有一道疤。”商歸哽咽地說著。


    薑楠一瘸一拐地跟在商歸的身後,大致是明白了,為什麽商歸一看到那具屍體的下巴,神色都變了。


    “是三年前,我們第一次相見,他救我時留下的。”商歸胡亂地擦拭著臉,“王室中人,最忌麵貌有損。他看我心中愧疚,還與我打趣說:‘以後若有什麽事,那我下巴上的這道疤便可將我認出,這很好啊。’。”


    說著,商歸停在了路中間,凝望著那具越來越遠的屍首,嗚咽道:“我……我竟沒想到……一語成讖……”


    薑楠扶在牆邊,並不是她不共情,而是她實在難受。


    她原本是腳痛,淋了這麽久的雨後,她不僅僅頭痛,整個人的每一處關節每一塊肌肉也開始發痛。


    她明白自己應該是發燒了,但看到商歸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麽。


    隻是扶在牆邊,慢慢的跟著。


    隻是現在,她終於是挨不住了,眼泛金星地往後一倒。


    可迎接她的並不是冰冷僵硬的地麵,而是一人的膝蓋。


    她吃力地往後扭頭,隻見沈一正一手執傘,另一隻手輕輕地捏住薑楠的手腕。他用膝蓋輕易地將她抵住。


    這家夥,難不成是一直跟著他們麽?薑楠想到。


    沈一正則是對她的視線不做理會,而是看著不遠處的商歸,“溯洄,該回家了。”


    他見商歸依舊是停在雨中一動不動,便繼續道:“薑姑娘好像快不行了。”


    商歸這才扭過頭,注視著虛弱的快要倒地的薑楠。


    “你來幫我執傘,我們先帶她回去治病如何?”


    “我想再送送他。”商歸帶著淚腔說著。


    “既然這樣,為師便陪你一起去。不過,若帶著薑姑娘也是個麻煩,就讓她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反正她現在也走不了道。”


    薑楠翻了個白眼,若不是她現在病著,不然高低要和沈一正罵上幾回。


    沈一正應當是瞧見了薑楠的白眼,他向薑楠投以溫柔的笑容,說話的語氣不緊不慢,“看來溯洄是決定了,薑姑娘,那抱歉了。”


    薑楠:……啊?


    說著,沈一正將自己扼住薑楠手腕的左手一鬆,懸著溫柔的笑容,看著薑楠如同是一個死魚一樣毫無反抗地滑到了濕答答的地上。


    薑楠倒在地上,已經無法做出反應,但是腦子還算是清醒。她到此刻發真正發現,眼前的這家夥才是最可怕。


    “你給她下毒了?”發現異樣的商歸幾步而來,他來到薑楠的身旁,質問道。


    沈一正仍舊是那番模樣,雙眸裏的溫柔慈愛不減分毫,“這是一個選擇,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溯洄,你會選擇什麽?”


    說完後沈一正還將視線落到了倒在地上的薑楠身上,那眼神中,雖說都是慈愛溫柔,但薑楠明顯看到了漠視,那種對生命的漠視,就如同是無人在意的螻蟻,有誰在意它們的生死呢。


    薑楠頓時他被嚇得一抽搐,手不知不覺地捏住了商歸的衣擺。


    商歸很聰明,他從微小的對話中,看到了信息,他忙問:“你們,你們對這場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一正似乎很滿意商歸的反應,他俯身,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們回去再說。”


    七歲的孩子,不同於其他同齡的孩子,他早熟、敏銳,“所以母親也知道?”


    “溯洄,這隻是開始。”沈一正執傘仰望這陰沉的天空。


    他伸出手,接過傘骨處落下的水珠,“從今往後,這天下將翻天覆地,而你也會去到屬於你的地方。”


    ……


    沈一正繼續緩緩道:“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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