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的君王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杯盞,他盯著沈一正的視線漸漸地變得凜冽。


    “廣陵君,此子可是你讓他入府的?”君王厲聲詢問。


    廣陵君一聽,腳又軟了,他當即跪地磕頭,而他身旁的商淮也跪了下來。


    久久寂靜。


    廣陵君適才緩緩抬頭偷偷地瞧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形板正的商歸,緊接著他又將頭一埋,抵在地上,高聲說道:“兒臣沒有,兒臣不認識他!”


    沒有?


    不認識?


    自從君王開始關注這位少年後,便時常關心他的動向。


    少年每當在父親生辰的時候,他總會告假回到臨淵城,不為其他,而是為他父親賀壽。


    以往廣陵君的生辰宴在宮中。


    因此這位孩子,不管他在父親的書房等到多晚,不管他是多麽的見不得光,他仍是年年照做。即使是正逢戰時,他還會在戰爭結束後特地回到臨淵,跪在他父親的書房,叩首解釋一二。


    今日不同,因為廣陵君五十大壽,因為君王年邁了。君王便想著讓廣陵君回到自己的府上舉行生辰宴,而君王也有私心,他自己也想借此偷偷地瞧一瞧這個孩子。


    然而,當他聽見自己五十歲的親生兒子,對著他自己的孩子,說出了這麽一番離經叛道的話。年邁的君王終於是難忍怒氣,猛地一拍案桌起身。


    天子發怒了,所有的臣子,包括在一旁的宦官、宮娥都跪在了地上,叩首高呼:“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隻有那不怕死的沈一正抬起腦袋,帶著醉意添油加醋說道:“王上,魏國以法立國,還望王上公允處置。”


    君王被氣笑了,他跌坐回自己的軟榻,扶額道:“好好好,沈一正,你說。”


    “微臣律法記不清了。”沈一正側頭,看向自己的師兄路閆,將他拉下了水,“師兄,師弟喝醉了,腦子有些混亂,不如師兄幫幫師弟?”


    路閆原本在一旁看戲,他倒想看看自己的小師弟今兒個打算唱哪出送給廣陵君做賀禮,沒想到自己看著看著,也成了戲中人。他緩緩起身,還不忘白沈一正一眼,接著才恭敬地與君王說道:


    “《魏律》有書,未經他人允許,擅闖他人府上,若無理由,初犯之人,削其足部小指,再收監牢獄三個月。而,軍人私自離營者,杖斃。”


    坐在高處的君王聽後,雙眸緩緩一閉,抬手將杯盞往案桌上一拋,冷笑道:“那便行刑吧。”


    “王上英明!”眾人齊齊高呼,尤其是沈一正,那開心的模樣仿若與他無關似的。


    庭衛當即受令上前,左右抬起軍棍,便是對著商歸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打著。


    原本身形筆直跪著的商歸,他咬著唇,不知受了多少下後,他悶哼了一聲,嘔出了鮮血,趴到了地上。


    廣陵君皺著眉頭,不忍再看。


    這場本不用杖斃的局麵,在君王一次又一次的憐憫下給的台階,無人願意出麵應著,隻能在最後上了軍法,待軍法結束了,又要在商歸的屍骸上削去他的足部骨肉。


    在眾人都不願看下去的時候,年邁的君王仍是心疼地盯著這個孩子。


    他想,如果這個孩子現在說出自己的身份,他一定想盡辦法幫他。出營的手令沒有,就讓姓鄭的家夥給他補上。來廣陵府上,那更簡單,孩子回到自己的家中哪算什麽未經允許入人私宅。


    可商歸依舊是咬著牙,嘔出鮮血了,連吭都不吭一聲。


    正當氣氛凝重極了,似乎什麽東西將要崩斷時,一位庭衛打破了僵局。


    他舉起手中的冊子,“陛下,微臣在發現此人的地方發現了這樣東西。”


    “呈上來。”君王冷聲道。


    在旁的宦官接過,再交由君王。


    君王翻了翻這本書,沒什麽不同,不過是尋常的列國遊記而已。他抬手一揮,庭衛停下了對商歸的棍棒。


    “這是何物?”君王向商歸質問道。


    商歸趴在地上,回答:“周……《周遊列國》。”


    “這本書,有何特別之處?”


    商歸沉默一瞬,答之:“水…用水。”


    在君王一旁的老宦官腦子活絡,當即取來酒壺,代君王之手澆到冊子的上麵。


    當冊子被水浸濕之後,那一頁頁中間夾雜的另一樣信件當即顯現。老宦官抬手,將書中的信件一封封取出。


    這種紙類,輕巧便攜,尋常人用不了,唯有貴族能用。


    信件一共有十五封,君王隨意取了一封打開,當他看清信中內容之後,與那底下的商歸,又一次問起:“這是何物?”


    商歸這才將視線移到了廣陵君的身上,他道:“賀禮。”


    這話一出,廣陵君又開始了流暢的跪地磕頭一係列操作,他一邊操作一邊還在說著:“父王,我真的不是認識這人啊!父王!!”


    失望至極的君王當即拿起一旁的酒杯,朝著廣陵君重重地一擲,怒吼道:“你給孤閉嘴!”


    見終於沒人再說話了,君王這才和商歸繼續道:“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離開軍營的?”


    “事關重大。”商歸雙手拄在地上,口中吐著血沫,“為了魏國,庶民不得不違抗軍令。”


    “都被打死了,也不做解釋?”


    “庶民為了自身說了,若宴席期間有別有用心之人呢?這樣東西,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商歸將頭緩緩地抵在了地上,“死庶民一人,若能保全這樣東西,值了!”


    朝臣們此刻皆是沉默,沒人知道君王手中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而隻有廣陵君還以為那些信件是舉報他的,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腦中一團亂麻,想著該怎麽和他的父親解釋才好。


    君王捏了捏眉心,“溫丞相、路禦史、瞿大夫,你們上來一看。”


    幾人受命,緩緩地走向君王,他們站在君王的旁邊,看著手中的信件,頓時了然一切。


    這裏麵的東西,足可以撬動趙國基業。


    他們甚至腦補出了一段劇情。


    因為這樣東西很重要,因為孩子誰都不信任,所以這個孩子不惜違抗軍令獨自離開軍營。因為他想把這個東西給他的父親當作生辰賀禮,卻沒想到陰差陽錯被抓到了這兒。


    他又害怕敵人在這兒安插了眼線,因此又咬死不說。


    可他的父親呢,當今君王的第九位兒子,正跪在地上磕頭,生怕同樣跪地的商歸呈上的這些信中是在說他的不是,正極力的抗拒和掩飾商歸的存在。


    君王問:“如何說?”


    “此舉有功,當釋。”瞿大夫說道。


    “賞善不遺匹夫,臣認為還得賞。”溫丞相說。


    路閆路禦史則是將手中的信件輕輕地一放,“私自出營也算一罪,若人人如他這般,軍營豈不成了兒戲。因此臣認為不賞不罰,功過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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