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看沈一正一直在揉著太陽穴,便一指旁邊的小榻,說:“要不你在這裏休息一下?”


    她見沈一正猶豫,以為他在嫌棄,繼續道:“那地方是我平時在這裏累了,供我休息的小榻,不髒的。”


    “不是在小院裏給你備了房間麽?”沈一正來到小榻前,伸手輕輕拂過上麵的被褥。並不是他嫌棄,而是他花了點時間接受眼前女子是穿越者,沒有他們這裏的繁文縟節。


    “有時候忙到夜半,我也不想因我走動吵醒外麵的人,所以就和他們說在這裏備一張床榻,方便我也方便他們。”薑楠倒了一杯水仰頭飲下,“而且這張榻子,除了我,以昉也睡過幾次。”


    她不知道,她仰頭伸長脖頸的模樣,被一道燭火剪下光影。在沈一正的視角,正巧能盡數收入眼底。


    她身形勻稱,身著一席寬袖長衫。她又怕熱,因此穿的衣服都是透氣極好的。而且她還很討厭繁雜的發髻,所以日常紮著一個丸子頭。


    燭火落在她的身後,恰能將她照亮,將隱隱藏在衣服裏的女子的身姿隱隱綽綽展示人前。她脖頸仰著,杯盞裏的水珠順著她唇畔落下,沿著細頸一點點往下滑落。


    沈一正咽了咽幹燥的喉嚨,他都三十五了。年輕時候他什麽事沒見過,什麽地方沒去過,自然女子香,他也體會過。


    秦樓楚館,煙花柳巷。


    手攬香骨細腰,飲上醇香好酒,歎出才情佳句,再在青紗帳裏顛鸞倒鳳、難分晝夜,這才是人不風流枉少年。


    十幾歲那會兒愛做的事,二十幾歲後倒是沒了興致。


    如今見到薑楠,光是這個剪影,便使得沈一正心緒激蕩。


    他就像是想起了當年的那些滿腔的壞水兒,朝著放下杯盞的薑楠故作喚道:“哎呀,有蜘蛛!!”


    “啊!!”


    看得出來薑楠怕極了,她手中的杯盞還沒放穩,人已然慌張地跑到沈一正的身旁,抬手拉住他的衣袖,將身子對著他,低低說著,“在,在哪?”


    她剛喝完水,口中還有水汽,她說話的時候還會時不時地將水汽噴到沈一正的身上。


    他低眸垂視著她,將被她拉住的手腕一轉,輕輕地點著她的腰窩,“讓我看看它去哪了。”


    然而他的視線卻是一直盯著薑楠,就像是一隻盯著獵物的猛獸,“在哪呢,方才我分明看到了。”


    他依舊是這般說著,語氣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就像是逗弄小小昆蟲的狸貓,“好像在桌子底下。”


    隨著他的話語聲,薑楠腳尖踮起,挨著沈一正近了一些。倏地,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忙把他一推,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沈一正順勢跌坐在軟榻上,唇畔勾著一抹笑意,欣賞著眼前又像小狗崽子一般露出獠牙的薑楠,看著她轉過身鼓起勇氣貓下來,似乎是想在桌子底下尋找著什麽。


    他身子往前一傾,伸長左手,手中握拳,遞到薑楠左側臉的眼下,“我好傷心啊,我這麽誠實的人,竟被冤枉了。”


    “你這語氣,是有什麽毛病麽?”薑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扭過頭看向坐在她身後榻上的男子。


    沈一正則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看看他手中是什麽東西。


    他的手不知何時翻轉攤開手心,此刻,一隻還活著的蜘蛛正躺在上麵,在他手心裏動動足節,吐吐細絲。


    “我去。”薑楠被嚇得往後一仰跌坐在地。


    她往後爬了爬,與沈一正的手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道:“你什麽時候抓到的?”


    “就在方才。”沈一正從容地應答:“所以,我方才沒在騙你。”


    “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說著,薑楠手腳並用的爬起身子,跌跌撞撞一步三回頭的往門口跑去,“我去外麵看看木槳如何了。”


    她實在是對沈一正信任不多,一路上生怕沈一正想到了什麽,然後把這隻蜘蛛朝她拋來。因此她才這般一步三回頭,直到出了門口了,她才放鬆警惕。


    而房間內的沈一正神色則是從戲謔的笑容,隨著薑楠離開漸漸變得悲涼。


    他緩緩倒下,將頭埋在薑楠曾經睡過的被褥間。


    一切,並非是巧合,而是他有所預謀。


    這幾日事情很多,他雖是疲憊,卻怎麽都睡不著。不知為何,他一閉上眼睛,便是看到剛接回府的趙國女與薑楠的臉重疊。


    後來他想來看看薑楠,卻不知用什麽借口,何況她的身邊還有商歸。


    不過今天倒是巧。


    褚離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沈一正要沒錢了。


    褚離一直喜歡商歸,若是她來了這兒,看到商歸對薑楠這般不一樣,定會鬧起來。那麽他這位長輩順勢過來解圍,不也是很正常麽。


    他靠在這床被褥上,雙眸漸漸地闔上。近三日未眠的他,終於是能睡一個好覺了。


    沈一正的確睡了個好覺,他是在卯時一刻醒來的。


    當他出了房門,便瞧見坐在院子中央的爐子旁烤火的薑楠。


    “你沒睡?”


    “你醒了?”


    兩人的聲音異口同聲響起。


    薑楠坐在一張藤椅上,手裏抱著眯眯,她隨手拿起一旁的紙張,遞給沈一正。


    沈一正則是提起一旁的藤椅,將椅子放在她的身旁,與她並排坐下後接過紙張。


    他拿著紙張對準爐子裏的火光。


    入秋了,日頭睡過頭似的,天空灰灰蒙蒙的也開始起晚了。


    “這是……”沈一正的手微微顫抖。


    “沈一正!”


    兀然,從小院外傳來一聲怒吼。


    路閆人未至聲先來。


    他手中緊緊捏住竹簡,朝著沈一正的雙膝上重重地一放,隨後他雙手叉腰俯下身,盯著沈一正還沒擦幹淨眼屎的雙眸道:“我一晚上沒睡給你調糧,你倒好,睡得很舒服嘛。”


    沈一正當即賠笑地遞上手中的紙張,說道:“師兄,這樣東西夠平息你的怒氣麽?”


    陸閆接過,另一隻手寬袖一揮搭在紙張的下方,他手臂往外擴動,紙張便發出了“唰唰”聲,與清早的第一道日光一同出現在人間——


    今日是九月二十八日。


    是薑楠第二次穿越的第四十四天,她給這個世界上的魏國帶來了細鹽、砂糖還有不再被楚國沈家壟斷的紙張。


    《論造紙術對經濟的影響》,當初她寫下這篇畢業論文的時候,查了不少文獻資料。當時的她,隻是一個為了拿到證書的學生,通過別人的文字,嚐試著理解那個時代,然後再以現代人的視角寫下所感所想。


    可如今的她,似乎能親眼見證造紙術對經濟的影響了。


    她相信這個世界未來會變得更好,細鹽不再是沿海兩國的獨有,砂糖也不再是沈氏的獨門技藝,百姓們購買的時候會有更多的選擇,繼而影響市場。


    坐在一起討論的書生們,不再是為了節省成本而費力篆刻,他們可以用更便捷、更低廉的方式來書寫、來記錄。


    甚至紙張的低廉與普及,可能會出現為了更加便攜、易帶,促進商貿的交子與飛錢。


    想到這裏,她有些興奮甚至有些期待。


    期待自己能給這個世界的未來影響到怎麽樣的程度,期待自己投下的這顆石子能波及到哪裏。


    因此她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因為或許隻有這樣,當她再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像是看電視劇一樣快進到關鍵劇情。


    當然,關於穿越的猜想,她現在也需要機會來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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