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


    當第一縷朝陽鑽過馬車的車簾,落到車廂那麵上毫無血色的女人臉上。


    跪坐在她身邊的男人,渾身是血,一手拿著匕首,另一隻手不知第幾次探了她的脈搏。


    “你,不是說會複生麽?”


    “…螢火蟲呢?”


    一個晚上了,她還在?


    他用匕首捅穿了薑楠的腹部,她卻笑著說:“謝謝溯洄,你幫我解脫了。”


    但是他痛苦地低下頭,忍不住地湊到她的唇畔,吻了吻還在痙攣的她。


    哽咽安撫道:“我們會再見的對吧?薑楠?”


    可薑楠的雙眸卻一點點失去光芒,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


    “你…你不會在騙我吧?!”


    ……


    商歸笑了一聲,嗓音發顫,“你不會是看我失憶,編了一套故事來騙我吧?”


    ……


    商歸眼尾發紅,他哭了一個晚上,已然流不出淚水。


    他捂著額頭,敲了敲腦袋,“薑楠,你告訴我,你不是在騙我…”


    ……


    “你告訴我,你會回來!”


    ……


    “你答應過我的,你分明說過的…”


    ……


    “你若不回來…”


    “你若不回來……”


    ……


    商歸垂下了頭,他很悲傷,可他不知該怎麽應對。


    他現有的記憶中,這是他們相見的第二麵。


    仿若是本能一樣愛她。


    但卻沒有任何他所能記得住的往事來進行填充,讓他知曉自己為何悲傷與難受。


    他抓住她的手腕,緩緩地與其十指緊扣。


    “薑楠……”


    ……


    “薑楠……”


    ……


    “我為何會失憶…”


    “你來救救我好不好…”


    他慢慢地側躺,看著身邊的薑楠。


    “薑楠……”


    ……


    “告訴我,你沒有騙我…”


    ……


    “告訴我,你會回來…”


    ……


    “告訴我……”


    ……


    ……


    三月二十六日。


    商歸躺在薑楠身邊,他一手與薑楠十指緊扣,另一隻手捏著滿是血的匕首。


    他的心中開始不安,因為薑楠說的螢火蟲沒有出現。


    兀然間,馬車的外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春風乍起。


    披著鬥篷的林綰綰走在晉人與魏人正在打鬥的戰場。


    她身邊,下巴上有顆黑痣的劍侍眼疾手快地為她擋去一位又一位撲來的魏兵。


    “這是薑楠最後一次的複生……”


    林綰綰矗立在馬車外,掀起眼皮,與商歸極其相似的五官,冷漠地看向執劍攔在馬車前方的劍侍緒平。


    馬車裏,隨著這句話落下之後,仿若什麽緊繃著的東西,瞬間崩斷了。


    商歸忍不住嘔出了一口鮮血,落到了薑楠本就殘破不堪全是血跡的衣袖上。


    他坐起身子,連忙抬手,固執地一點點擦拭。


    他有潔癖,很怕髒的東西。


    他不喜歡女人,看到她們的靠近,他毫無感覺。


    可不為什麽,隻有薑楠不同。


    當他唇畔落著血絲,發現自己怎麽都擦拭不了後,低下了頭,小聲地,嗚咽地啼哭。


    “我…”


    “殺死了你……”


    他嘶啞又顫抖的說出了這件殘忍的事。


    他一時又忍不住嘔了一口血,他唇齒上全是血跡。


    終於是相信了,薑楠不再複生了。


    “但是,我可以讓你找到她。我的兒子……”林綰綰繼續說道:“隻要你,跟我走…”


    馬車外。


    緒平轉動手中的劍,與林綰綰和她身後的劍侍對峙。


    那位劍侍渾身透著一股莫名的氣場,僅僅一瞬,緒平便能察覺到,此人厲害,他不是對手。


    他手心沁出汗水,冷靜地側眸看了一眼車廂的方向,“殿下,人死不能複生,他們在欺騙你,你萬萬不要相信!”


    “多嘴,我與我兒子說話,與你何幹!”林綰綰厲聲。


    她身後的劍侍當即提劍而起,取下劍鞘,挽了一朵劍花。


    緒平後退幾步,他提劍擋之,但多半是會被那人的劍氣重傷。


    正當劍鋒觸及之時,緒平身後的馬車內撫簾踏出一人。


    商歸蹲在車前,伸手搭在緒平的肩上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另一隻手裏的匕首一轉,將觸及到緒平身前的劍鋒擋了下來。


    他眼眶通紅,仿若是曆盡滄桑地看著他的母親,“你說的…是真的麽?”


    “殿下!”緒平一指正在與晉國餘孽對峙的諸多魏國士兵。


    他們有的被晉人踩在腳下,有的還被晉人砍了手臂……


    “這些魏兵,從您來四源城時,便守了您兩天,如今晉人出現,他們是為了守護你啊!你怎可陣前離開!”


    林綰綰抬手一揮,四周的與魏兵正在對弈的晉人當即停下,整齊劃一地來到林綰綰的身後。


    “現在停下來了。”她輕笑說著。


    緒平一愣,“你……”


    林綰綰又將視線落到了商歸身上,“溯洄,我隻要你與我走。若你不走,那在此地的晉人,勢必要與這兒的魏兵不死不休!”


    商歸悲傷的看了一眼馬車內的薑楠遺體,他將沈一正的墜子收到了自己的腰間。


    隨後他回過頭,看向自己的生母,“若我與你走了,這裏的魏兵如何?你們還會挑起戰火麽!”


    “從一開始,我們隻要你與我們走。隻要你與我們離開,從此以後,稷曲城以北,便再無晉國!”林綰綰轉過身,一步步走向列隊整齊的晉人士兵,“是要繼續打到晉人剩下一兵一卒,還是停下戰火,將一切矛頭對向挑起戰爭的楚國。溯洄,你來選!”


    難不成,這就是沈一正當時在他府上與他說的,晉國隻能他來,若不然這場戰役永遠不會停下?


    商歸當時猶豫了,他想去救薑楠。


    可沈一正一再的表明自己真心喜歡薑楠不會害她,也一再與他說:必須他來!必須!!


    商歸思慮良久,最終踏下了車馬。


    這兩日在馬車內,他悲傷過度,鬢邊的發絲白了一些,臉上的胡茬長出一些。


    以往總是幹幹淨淨,貌美似妖的男人,如今難得有些滄桑與頹廢。


    ……


    三月二十六日。


    從長安城沒日沒夜趕來的高萱,她騎在馬背上,蹙眉打量著四源城城外,這片剛經曆了一場激烈戰爭的戰場。


    刀槍劍戟在這片土地上橫七豎八,戰旗插在潮濕的地裏烈烈作響,禿鷹停留在死屍的遺體上,還有一輛正被一位劍侍趕著的馬車。


    “我來晚了?”她從馬背上下來,幾步來到馬車的前方,向緒平問起。


    緒平眼睛通紅,點了點頭,“丞相,我還是沒能攔下殿下,他隨林夫人走了。”


    “不怪你,是我中計了。”高萱冷笑了一聲,回望這片戰場,“林韶音,你究竟想怎麽下棋,今後,我高萱與你奉陪到底!!”


    “丞相?”


    高萱咬著牙,咽下這口惡氣,她心疼地注視著有不少蟲子爬出來的車廂,想要去撫開車簾看一眼。


    “裏麵是薑楠麽?”


    “嗯。”緒平應道:“隻不過,薑姑娘死相慘烈,丞相還是別看了。”


    “無礙,畢竟是我的朋友。若不看到,又怎麽為她討回公道呢!”


    說罷,高萱將海棠花佩環塞入懷中,撩起衣袍,接著她抬手撫起厚重的車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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