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出公寓樓,微涼的夜風使得李蘭生哆嗦了一下,拉了拉不甚高的衣領。


    寧遠,一個本來該是意氣風發的男人,卻因為愛上了采彤而變成這樣,更可悲的是,他竟然連對著采彤表白的勇氣都沒有。


    愛,究竟是什麽呢?會使人變得如此膽怯。


    腦海中的景象,依稀仿佛回到了幼時的情景,她第一次走進那孤兒院,麵對著慈祥的院長,她隻是用自己的沉默來對視。


    而當她在叛逆的十四歲的時候,當院長對著她說,總有一天,你也會遇上一個真正用生命來愛你的人的。


    她……那時候是如何回答的?


    好像是說——“我不需要愛,永遠永遠都不需要!”


    是害怕吧,害怕自己像父親一樣,最後隻能用墮落與迷醉來實踐自己的愛。


    所以,與其那樣,倒不如沒有愛更好。


    愛——以生命為代價的愛又會是怎樣的愛呢?


    “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李蘭生低下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不由得苦笑一聲。時間已經是十點一刻了,這是否代表著明天她便不能再去pub上班了?


    她沒有采彤那樣的勇氣,會去努力地反抗命運,爭取命運,她似乎永遠都隻是在承受著命運而已。


    甩甩頭,她朝著附近的公車站牌走去。


    倏地,兩道強烈的車頭燈光朝著她射來。


    猛地閉上了眼睛,李蘭生皺皺眉,以手遮著雙眸,避免強光的射入。


    好一會兒,眼睛慢慢地適應著光線,而那車頭的燈光,也漸漸地黯了下去。


    微微地睜開了眼眸,李蘭生望著麵前的銀灰色轎車,坐在駕駛座上的,正是麵無表情的方浩然。那泛著冷光的銀邊眼鏡,襯得他更加冷峻。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她的心中滿是問號,但是卻沒有把話問出口。


    車窗緩緩下移著,方浩然瞥了一眼李蘭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的你應該是待在別墅。”過分冰冷的聲音,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嗯。”她輕輕地垂下頭,應了一聲。


    “那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繼續問著。


    “寧遠喝醉了。”於情於理,她都做不到任對方就這樣昏醉在馬路上。


    “寧遠?”這種有些親昵的稱呼,使得他微微地蹙起了眉。猛地打開車門,方浩然走下了轎車,“所以你就一個人送他回家,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音量的提高,可以聽得出他在生氣。


    “我的身份?”李蘭生不解。


    “你是我的女人,難道你忘了嗎?”手指掐住她的下頜,他強迫她抬頭看他。


    她……好像還真是有些忘了呢。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沒有要她的身子,以至於某些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隻是寄住在那別墅中的一個食客。


    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他視線淩厲地盯著她,手中的勁道更大了。


    李蘭生吃痛地蹙了蹙眉,還是如實地道:“沒有。”


    可惡!方浩然猛然鬆開手,雙手拽著對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的肩膀給捏碎了一般,“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男人?!”


    從出了pub開始,他看著她對另一個男人溫柔細語,看著她眸中散發著不曾給過他的溫柔目光,看著她吃力地撐著那個男人,進入了公寓。而他……則是像個傻瓜似的在樓下等了近一個小時。


    “愛?”李蘭生詫異著,隨之而來的,則是驀地有種想笑的衝動。為什麽,今晚碰上的兩個男人都問著她同樣的話題呢?


    可是,她的表情,卻讓他以為猜對了。怒不可遏地低下頭,他攫住了她的唇瓣,發瘋似的吻著,仿佛隻有如此,才可以發泄出自己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唔……”李蘭生被動地接受著。唇的激烈摩擦,讓她有些受不了,連帶著,心跳也在慢慢地加速。


    方浩然對她而言,明明隻是一個需要討好的恩主而已,但是為什麽他的吻,卻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呢?


    李蘭生不明白,也不想去探究。


    口腔內的空氣似乎要被吸盡一般,他的舌使勁地攪動著她的舌尖,不肯放過一絲一毫。


    霸道的吻,如同他的人一般。


    空氣漸漸的稀薄了,她想要呼吸,想要呼吸!求生的本能,使得李蘭生開始用手推拒著方浩然。然而他卻依然吻著她,無視著她的反抗。


    身子使不上力氣,李蘭生茫然地想著,也許她會是第一個因為接吻缺氧窒息而亡的人。


    終於,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唇離開了她的,而那雙深邃的眸子,則透著沉沉的激情。微微抬手,他那修長的手指緩緩撫著她的發,然後再把指尖深深埋入了她的發中。


    “我不許你愛上別的男人。”擁著她,方浩然把頭埋在她的脖頸間,低語道。


    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透著無與倫比的感性。與剛才那瘋狂且激烈的吻相比,此刻的平靜溫潤像是做夢。


    不過,肩膀上殘餘的痛感,卻告訴李蘭生,這一切都是現實。


    “別的男人中,也包括你嗎?”明知道自己也許不該說這句話,可是話卻還是從嘴邊順著出來了。


    空氣之中,霎時呈現出一種緊繃的感覺,剛才那片刻的寧靜安逸消失無蹤。


    方浩然直起身子,定定地看著對方,“李、蘭、生……”短短的三個字,卻是咬牙切齒地吐出,“在你的眼中,我對你而言,難道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吸引力嗎?”


    他的視線,冷硬得讓她直覺地想要避開。可是……動了動脖子,李蘭生在方浩然雙手的鉗製下,卻無法移開半分。


    “說啊!”他低吼著,那吼聲中,有著一個男人最深沉的怒氣。


    貝齒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唇瓣,李蘭生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望著那張原本該是儒雅俊逸,而此刻則隻剩下陰沉的臉龐,“你能夠吸引的女人有很多,我根本就上不了台麵。”


    輕柔淡雅的聲音,卻聽得方浩然更加怒火中燒。


    “我問的人是你!”方浩然恨恨道,“你隻要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在意過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在意的女人會是一個平靜得一塌糊塗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究竟要怎麽做,她才能對他展露出笑顏。


    不安,狂躁,期待……她總是會讓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反複無常。用著她那迷人的聲音,用著她那淡淡的平靜語氣,攪亂著他所有的沉寂。


    即使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如此平凡無奇的女人,可是她的影像卻依然如同夢魘一樣纏繞著他。


    李蘭生怔忡著,也許是因為方浩然說話的語氣,也許是因為他眼中的這份陰沉,陰沉間帶著一抹期待,所以,她隻是舔了舔自己有些幹澀的唇瓣,而沒有再說什麽。


    “你啞巴了嗎?”她的沉默,讓他更加焦急,“還是說這個答案,對你而言難以回答嗎?”二選一的回答,就那麽讓她回答不出嗎?


    身子被他扯著晃動著,李蘭生蹙了蹙眉,有些艱難地道:“我——該在意你嗎?”情婦守則她沒有去看過,所以不明白,身為他的女人,究竟該不該去在意自己的恩主。


    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後退開一步,方浩然盯了眼前的人半晌,然後揚起頭,狂笑著,“哈哈哈,李蘭生,真有你的。”如此的回答,甚至比“不”這個回答更加讓人如置地獄。


    這就是他在意的女人嗎?可以就這樣毫不留情地把他朝著地獄推去。


    手心蓋著額頭,他斂下了笑容,臉上重新揚起了他慣有的高傲與冷漠。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方浩然冰冷地道:“不要後悔,你今天所說的話。”


    語畢,他轉過身,獨自上了轎車揚長而去,徒留下李蘭生一人站立在原地。


    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李蘭生仰起頭,看著天上的點點星光,“好累……明天,也許不能再去pub了吧。”


    因為這次的偶然事件,所以李蘭生也因此丟了pub的工作。每天,她隻是靜靜地待在豪華的別墅中,看著一些雜誌報紙,再偶爾手癢地調幾杯雞尾酒。


    懶洋洋地趴在一樓廳堂中酒吧台上,李蘭生望著自己剛調好的酒。透明的雞尾酒杯中,呈現著白、紅、黃、紫四種顏色。


    “好漂亮。”一旁的年輕女傭可璀見著了,忍不住讚歎道,“李小姐,你調的這是雞尾酒吧。”一段時間下來,彼此之間已經比較熟悉了,因此也常說說話。


    “嗯。”李蘭生頷首。似乎隻有在調酒的時候,才可以讓她忘記所有的不快。


    “那這酒叫什麽名字?”可璀好奇地問道。


    “安琪兒之喜悅。”她看著酒,淡淡地說出了酒名。也許正是因為生活中的喜悅變得越來越少,所以她才會想要在調酒中尋找喜悅吧。


    “好美的名字。”可璀一臉神往地道,“這酒一定也像它的名字一樣,可以給人帶來喜悅吧。”


    “你要喝嗎?”李蘭生舉起酒杯問道。


    “哎?給……給我喝嗎?”可璀一驚,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


    李蘭生一笑,“這裏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嗎?”比起這別墅裏其餘的人,可璀顯得單純而直接,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看著可璀,她總是會想到在巴黎的采彤。


    “可是……李小姐你自己不喝嗎?”可璀舔舔唇角,目光顯然被雞尾酒那燦爛的色澤吸引住了。


    “我隻喜歡調酒,並不常喝酒。”或者該說,她的體質不允許她多喝酒。每每隻要喝上0.5盎司以上的酒,就足以讓她吐得不成人形。李蘭生說著,把酒杯遞到了可璀的手中,“身為一個調酒師,更想要看到的是別人喝著自己調出來的酒的那種滿足感。”


    “那謝謝李小姐了。”可璀接過酒,臉上揚著新奇的喜悅,如同貓兒似的開始舔著浮在酒上的那層白色的奶油。


    望著可璀的表情,她淺淺一笑。


    “李小姐,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的。”停下了品酒的動作,可璀認真地說道。


    “好看?”李蘭生不解。


    “總之,就是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吧,看著你的笑,會讓人覺得好舒服。”可璀說著,“李小姐,你應該常常笑的。”之前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像方浩然這樣的人物,會找上李小姐,不過這幾天的相處下來,讓她隱隱有些明白,有時候,吸引住男人的不是外表的美貌,而是一個女人內在所蘊藏的東西。


    “是嗎……”輕輕地喃喃著,李蘭生垂下眼眸,轉身走到茶幾前,翻看起了當天的報紙。


    可璀見狀,也不再說什麽,而是靜靜品嚐著從來不曾嚐過的雞尾酒。


    就在一杯酒喝了大半的時候,可璀驀地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整個人猛然彈起,“糟了!”迅速回頭,她望著李蘭生手中的報紙。


    報紙已經翻到了娛樂版,而李蘭生則正看著版內的頭條新聞。


    《影視女星宋寧荷擄獲“方”心。》


    標題下麵,則是方浩然與宋寧荷舉止親昵的一張照片。記者洋洋灑灑寫了大篇的報道,並且還獨家訪問了當事人之一的宋寧荷,而最後得出的結論,則是宋寧荷最終有望成為方太太。


    才子佳人的搭配,符合了大眾的審美觀,而就報上所刊登的照片來看,兩人確實很般配。


    “李小姐……”可璀有些囁嚅地開了口。


    “怎麽了?”她抬頭,望著對方一臉擔心的表情問道。


    “報紙……呃,報紙上好多事情都是胡說的,做不得準的。”可璀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能如此說著,“方少爺這段時間隻是太忙了,以後有空的話,一定會來看小姐的。”


    “這……”李蘭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可璀認真的神情,就算本來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現在也明白了。歎了一氣,她道,“放心,我不會介意這種事情的。”她淡語道,翻過了娛樂版,接著看起了心情版。


    可璀依舊懷疑地瞅了瞅對方。


    而李蘭生,則抿著唇,垂下了眼眸。那個前幾天還大聲地問著她,究竟是否在意他的男人,卻在那天之後,和另一個女人調情談笑。


    她……隻是一個隨時會被攆離這裏的女人,她早就知道不是嗎,所以——不該去在意,不能去在意。


    可是,心中那微微的刺痛感又是什麽呢,是在嘲笑男人的薄情,還是在嘲笑自己那短暫的迷惘呢?


    啪!


    一份報紙甩在了方浩然的辦公桌上,使得原本正在看文件的男人微微抬起頭,“怎麽了?”


    “不看看嗎?你最近的上報率似乎高了點。”陸哲月隨意走到了沙發邊坐下說道。


    方浩然拿起報紙,翻看了幾下,然後直接把報紙扔在了桌上,“記者永遠都是那麽無聊。”


    “你最近和宋寧荷走得很近?”陸哲月問道。


    “嗯,是有那麽回事。”他頷首。


    陸哲月望著對方片刻,“她應該不是你上次說的在意的女人吧。”


    “你以為呢?”方浩然扯了扯領帶,像宋寧荷這樣的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這種女人,無非是想要借助他往演藝圈的高峰攀去。


    “我想也是。”他揚了揚眉。


    喀!門開了。


    秘書小姐適時端上了一杯咖啡放置陸哲月的麵前,然後便悄然出去,合上了門。


    “你明明已經有在意的女人,怎麽還會和別的女人混在一起?”本以為浩然是打算收斂心思,沒想到這些天卻是變本加厲。而那些八卦媒體,則對這些事樂此不疲地報道著。


    “我……”方浩然張了張口,卻又閉上,隻是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還是打算借助別的女人來忘掉這個女人?”相識多年,彼此的心思都一清二楚。


    敲擊的聲音戛然而止,方浩然有些狼狽地耙了耙頭發,“我還不至於為一個女人花這種心思。”尤其是一個根本不在意他的女人。


    “是嗎?”陸哲月拿起銀勺,攪動著杯內的咖啡,“浩然,你以為這種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可以說服我嗎?”不似以往的意氣風發,此刻的好友,似乎更像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我——”他抿了抿唇,站起身子,轉身看著背後落地窗外的景象。開闊的視野,居高臨下的姿勢,他——從來都是習慣在高處掌控著一切,可是現在,卻突然多了一種他掌控不了的東西。


    更可笑的是,他的確是為了她,才會刻意地去接近別的女人。仿佛隻是為了告訴自己,天下的女人,並不隻是李蘭生一個,他方浩然可以隨時忘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哲月。”緩緩地,他開了口。


    “嗯?”


    “今天晚上,隨便找個喝酒的地方吧。”隻有這樣,他才能漸漸地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美酒、女人以及絢麗燈光,形成著各種繽紛的色澤。


    偌大且豪華的包廂內,方浩然摟著宋寧荷,不斷喝著酒,而陸哲月則隻是靜靜待在一旁,看著眼前這種如鬧劇似的畫麵。


    “浩……”溫潤軟語,宋寧荷整個身子隻差沒有貼在方浩然的身上了。現在能夠和主宰這個城市的皇帝如此之近,便是她的機會。如果可以就此成功擄獲住皇帝的心,那麽她以後的日子就不必愁了。


    方浩然喝著酒,睨看著身旁的女伴,“好香,今天用的是什麽香水?”


    “parfumsbalenciaga的邂逅,如何?”宋寧荷嬌笑著問道。


    “還不錯。”他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道。那濃烈的香氣,使得他想到了另一個女人,一個身上總是沒有脂粉味,清清淡淡的女人。


    “也不誇獎一下人家,我可是為了你,特意跑了好多地方,才買到這香水的。”她嬌嗔一聲,撥了撥那波浪卷的發。


    “為了我?”


    宋寧荷半張星眸,欲語還休地道:“男與女的邂逅,往往都是愛的啟示,選定了一個人,得來的便是一生的愛……”聰明的她,在皇帝麵前選擇了委婉的暗示。


    手指撐著下頜,方浩然斜斜地看了宋寧荷一眼,“寧荷,你在暗示什麽嗎?”


    “我——”


    “或者該說,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那深邃的目光,不曾因為喝酒而減弱一絲一毫的淩厲。


    宋寧荷的手心緊了緊,隨即又輕鬆如常地道:“一個女人,最想從男人這裏得到的不過是垂愛而已,我也隻希望你有了新歡後,別忘了我這個舊人。”方浩然從來不會被一個女人給綁住,所以宋寧荷自然不會自挖墳墓地說希望對方隻愛她一個。


    與其那樣,倒不如不去給對方任何束縛的感覺,反而能讓他覺得她明事理。


    方浩然似笑非笑地掀著唇角,“你在把我推給別的女人嗎?”


    “哪……哪有啊。”她趕緊道,又在他的杯中斟了些酒,“方大少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那你在意我嗎?”修長的手指劃過透明酒杯的邊緣,他問道。


    “當然在意了。”


    “哈哈,很好。”她的回答,使得他滿意一笑。是啊,天下在意他的女人何其多,他又何必因為一個女人的不在意而傷神呢!


    一口灌下了酒,方浩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已經是11點了,現在的她,在別墅裏幹些什麽呢?他這些天把她當成空氣一樣地置之不理,甚至沒有回過別墅,她可會有一點點的傷感嗎?


    該死的!腦子裏似乎又浮現出了她的音容相貌,不是明明告訴過自己不要去想的嗎!


    甩甩頭,方浩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掏出了放在上衣袋中的手機。


    一片黑屏,手機沒電了。


    “哲月,你的手機借我。”皺皺眉,他開口對一旁的好友道。


    “哦。”陸哲月無異議地遞上了自己的手機。


    方浩然接過手機,按下了再熟悉不過的號碼,“方管家,是我,別墅那邊這幾天如何?”雖然心中最想問的是那個總是會惹他發怒的女人如何,可是他卻還是淨揀著無聊的話題問著。


    “一切都很好,沒有出什麽事。”手機的另一頭,方管家恭謹道。


    “那……”他有些不自然地幹咳了一聲,“她呢?”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李蘭生了。


    “李小姐半個小時前已經就寢了,主人找她有事?”方管家問道。


    就寢?眼眸一眯,方浩然的身子僵了僵。他因為她在這裏喝著悶酒,而她卻已經安然地睡覺了。雖然不曾指望過她因為他的冷落,而情緒低落,可是他卻也忍受不了她這般的忽視。


    難道他對她而言,不具任何的意義嗎?!


    胸膛起伏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緩著自己的情緒,“你讓她馬上起來,到水晶宮的五樓包廂來,40分鍾內趕到,否則的話,別怪我做出什麽不當的事情。”冷冷甩下了一句話,他掛斷了手機。


    “還你!”把手機拋還給了陸哲月,方浩然又猛地喝了一杯酒。


    輕輕抬起了眼梢,陸哲月打量了一眼方浩然,而後彈了彈手指,看來,今天似乎是能見到那個讓浩然在意的女人了。


    隨意套了一條藍色的棉紗連衣裙,李蘭生便匆匆地趕往水晶宮。


    隻因為方浩然的一句話,她便不得不在深夜11點多的時間裏外出。雖然她也可以選擇不去,可是不去的後果是什麽,她卻無法預料,權衡了一下,李蘭生還是去了。


    一下的士,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目光,她衝進了水晶宮中。


    “請問小姐有預約嗎?”一個侍應生模樣的年輕人攔住了她。


    “啊?!”她刹住了腳步,“我……找人。”


    “那麽請問找幾號桌的客人?”


    “五樓包廂。”這是她唯一知道的情報。


    沒等侍應生開口,一旁的經理已經過來道,“是李小姐吧,方先生正在等你。”說著,便趕緊引路,帶著李蘭生到了五樓包廂的門前,“方先生正在裏麵。”經理說著,便走開了,臨走,還不忘多瞧李蘭生幾眼,仿佛還在詫異著,為什麽有皇帝之稱的方浩然,會讓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女人來這裏。


    望著緊閉的門扉,李蘭生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眸,盯著地上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地板。片刻之後,她抬起手,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推開了門,她望著一室的男女。六個人,兩男四女,分坐在了兩張沙發上。除了方浩然之外,另一個男人,赫然正是她第一次去方浩然的公司,在樓梯口哭泣的時候所遇到的那個男人。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她,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


    定下了心神,李蘭生看著正左擁右抱的方浩然,其中的一個女人,便是今天她看報紙時緋聞的女主角宋寧荷。


    “你讓我來這裏,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嗎?方先生。”她禮貌且生疏地問道。


    方先生?方浩然微微皺起眉頭,似因為這個稱呼而不滿,“你不是會調酒嗎,那就來這裏調幾杯酒。”“調酒?”他讓她大半夜趕來這裏,是讓她來調酒?


    “用具和酒這裏都有。”他指了指包廂內的小吧台道。天殺的,隻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他讓她來這裏根本不是為了什麽調酒,隻不過是想要見她一麵的借口罷了。


    可笑……卻也可悲的借口。


    無言地走到了小吧台,李蘭生看了看還算齊全的調酒用具,“那麽方先生想要喝什麽?”


    方浩然不答,隻是問著懷中的宋寧荷,“你想喝什麽?”


    “夏夜柔情。”宋寧荷甜甜地道,同時把手環在了方浩然的腰上,以宣誓自己的所有權。不過是一個外貌平凡無奇的女人而已,根本就沒有資格和她爭什麽。


    “你聽到了?”方浩然睨了李蘭生一眼。


    她沉默地抽出了雪克壺、量杯、酒杯和隔冰器。開始調起了酒。


    “浩,她是調酒師嗎?”宋寧荷細聲問道。


    “算是吧。”方浩然盯著李蘭生,看著她熟練的動作道。


    片刻之後,一杯青藍色的夏夜柔情遞給了宋寧荷。宋寧荷小口地喝著,品嚐著這難得的雞尾酒。本想要挑點什麽毛病,但是真的喝了,才發覺到,這杯酒調得比她以前喝過都好喝。


    看李蘭生這樣靜靜站著,方浩然卻覺得愈加生氣。


    從進來到現在,她根本就是那一貫的淡淡表情。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不在意著他身邊有多少女人,不在意他和別的女人有多親昵。


    “喝酒。”不悅地指了指桌上的那瓶特其拉,他命令道。


    李蘭生皺皺眉,卻還是在杯子裏倒了一些,小小啜了一口。


    “把它喝完。”他盯著她道,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她抿了抿唇,籲了一口氣,仰頭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太少了。”方浩然冷冷道,然後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另一個美豔的女人,“你去給她倒酒,要全部倒滿。”


    女人趕緊起身,照著吩咐,在李蘭生的酒杯中,倒了滿滿一杯的特其拉。


    表情總算起了些許的變化,李蘭生望著杯中的酒液,有些猶豫地道:“太多了,我喝不了。”


    “是喝不了呢,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喝我的酒?”方浩然眯起眼眸,狠狠盯著李蘭生。此刻,她所有的話在他看來,不過是推拒他的一個借口而已。


    “不是不想喝,而是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李蘭生淡淡道。


    一聲嗤笑溢出方浩然的唇角,緩緩地走到她的麵前,他攫住她的下頜,一字一句道:“或者說,你認為你有資格可以拒絕?”


    她沉默了,那攫著她下頜的手,像在不停灼燙著她冰涼的肌膚。在他的麵前,她似乎永遠隻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誌的木偶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要依據他的命令來行事。


    是啊,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又怎麽會有體諒人的心情呢。


    “我明白了。”她靜靜道,在他的手離開了她的下頜之後,李蘭生端起了酒杯,大口大口喝著杯內的酒。


    原本香醇的美酒,在如此的喝法下,也隻剩下苦澀了。


    一旁的宋寧荷見狀,嘟起了紅唇。女人的直覺在告訴她,方浩然十分在意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嫉妒、不甘霎時充滿了全身。強壓住心中的不滿,她嬌笑著道:“浩,她好像挺能喝酒的嘛,不如讓她再多喝點啊。”


    方浩然瞥了眼李蘭生那沒什麽變化的臉,隨即點了點頭,對著李蘭生道:“繼續喝。”


    胃已經開始有些難受了,李蘭生蹙了一下眉,公式化地問道:“要喝多少?”


    那沒有音調起伏的語氣,卻聽得方浩然更加不悅。她難道不會用著懇求的姿勢來對他說不想喝了嗎?難道不會撒嬌嗎?更甚至,隻要她肯用一丁點溫柔的目光來看著他,他都會收回剛才的話。


    沉沉盯著李蘭生片刻,方浩然一把攬過宋寧荷,坐回到了沙發上,“一直喝到我滿意為止。”吐出了冰冷的話後,他便開始刻意地與宋寧荷以及身邊其他幾個女人調笑著。


    輕輕垂下眼眸,李蘭生倒著酒,一杯杯地喝著。她的胃還能裝下多少的酒液呢?而這之後,迎接她的會是那難受的嘔吐嗎?


    火燒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迷糊。眼睛已經開始有些對不準焦距,可是耳邊卻還是沒有迎來對方滿意的聲音。


    一杯又一杯,她的手甚至已經開始發抖,握不住酒杯。


    方浩然一邊與女人們調笑著,眼睛的餘光卻瞄著李蘭生。就算已經喝到這種程度,她都不打算開口對他說上一句求饒的話麽?


    手心越捏越緊,他在心裏不斷地低咒著。該死的,她的臉已經越來越紅,甚至連身子都搖搖晃晃的,要是再喝下去的話,那她……


    就在方浩然打算開口說停的時候,一隻手,已經先他一步奪下了李蘭生手中的酒杯,“夠了,再喝就太多了。”


    “……哎?”李蘭生迷蒙地望著眼前的人,美麗且冰冷的表情,卻讓人不會有什麽排斥,“是……是你啊……”她語音含糊地道。一個曾經在她哭泣的時候給過她手帕的人,也讓她印象深刻。


    “是我。”陸哲月說著,把奪下來的酒杯放在了吧台上。


    “那天……真是……咯,謝謝你了……”她晃動著身子,打了個酒嗝道。


    “沒什麽。”他撇撇嘴,伸手牽過她,“我先送你回去吧。”


    被他牽著,李蘭生混沌的腦子根本無法去思考什麽,隻是無力地靠著陸哲月一步步地走著。


    “誰準她走的!”冷冷的語音,蘊涵著怒氣,驟然響起在包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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