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明眯著眼睛,目測了一下,兩條縊溝的寬度差不多——起碼證明構成兩個圈的繩索應該是粗細相同或是相近的。 因為隻有這一個角度的照片,二明同誌沒法判斷繩索繞頸的形態、繩結的式樣等關鍵問題,不過…… “不過,這是典型的縊吊溝吧?” 他用筆杆在死者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繩子橫過頸前部,繞向頸部兩側,斜行向後上方,沿下頜角經耳後升入發際……” 章明明用手在自己脖子後麵做了個提繩子的動作,“確實像是自殺啊。” 確實,就照片所見,索溝的痕跡確實更像典型的縊溝。 因為勒脖子的機械性窒息,繩索會像係領帶一樣橫向繞過頸部,勒痕一般都是水平的,而不是像照片上的那樣,通過下頜延續至耳後,一直到頭部後上方。 勒痕是很難消除的。 即便凶手勒死人以後,再將人用繩索掛起來,將現場偽裝成自殺的樣子,前一條勒痕也會深深留在受害者的脖子上,讓警察和法醫能夠很輕易地識破他的詭計。 “但你不覺得,這人死得太湊巧了嗎?” 葉懷睿盯著自己的好友,“他是唯二可以打開金庫的人,偏偏就死在了案件剛發生後不久。” “那年頭,丟了幾百萬美金的珠寶,責任壓下來,他怕是得被人扒皮吧?” 章明明頗不以為然。 “大概是覺得自己橫豎都要死,還不如自行了斷呢。” 他聳了聳肩: “除非你能讓我到現場看看,不然光憑這兩張照片,我看不出什麽可疑的地方。”第8章 3.導演-01 7月27日,星期二,晚上七點三十五分。 葉懷睿將車駛入一間高層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穿過兩層門禁,又用保安交給他的臨時門卡,乘電梯直上到三十樓。 這棟公寓都是獨梯獨戶的大平層,按照金城的樓價,沒個幾千萬根本拿不下來。 加之嚴密的安保和良好的私密性,住在這棟樓裏的非富即貴,且有不少都是在社會上有些地位的名人。 三十樓住的,是金城有名的大導演,趙翠花。 葉懷睿隻是一個小小的法醫,哪怕在業內算頗有知名度的新銳,但想要取得一個國際大導的聯係方式,基本與你要打電話給張○謀的難度相當,就更別說想讓對方百忙之中騰出時間,單獨接待你了。 好在葉懷睿有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老爹。 他按下了門鈴。 很快,一個菲傭模樣的中年婦女給他開了門。 “dr.葉是吧?” 女人操著一口不大地道的金城方言,禮貌地邀請他進屋,“先生在書房等你。” 阿姨將葉懷睿領進書房,轉身退出房間,給客人泡茶去了。 趙翠花今年五十九歲,很快就到花甲之年了。 不過也許是因為保養得宜,又或者是心氣猶壯,趙導演看著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來歲,眼神矍鑠,說話洪亮有力、中氣十足,十足影壇大佬的範兒。 趙翠花沒在葉懷睿麵前擺架子,而是像個和善健談的長輩一樣,跟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法醫握了手,又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招呼他坐下。 這時阿姨送來了兩盞茶,恭敬地放到兩人麵前,又迅速退了出去,替他們將房門關好。 “世侄啊。” 趙翠花端起茶盞,蓋子在邊緣撥了撥,湊到唇邊淺啜了一口: “你說,關於三十九年前那樁劫案,你有事想問我?” 自從《金城大劫案》票房大爆之後,這樁陳年舊案的熱度霎時間又被炒作了起來。 不少人來找他套近乎,上至投資方下至大小經紀人,都在打聽您老人家什麽時候拍個續集?有機會合作一下嗎? 但葉懷睿是個法醫。 雖然葉法醫長得很好,高挑俊美、文質彬彬,論身材論顏值,混娛樂圈妥妥的沒有任何毛病,但他確實是個法醫,供職於政府機關,吃皇糧的那種。 一個法醫會特地托關係來見自己,居然是為了一樁三十九年前的案子,那就很有意思了。 “是這樣的。” 葉懷睿坐正身體,向趙翠花解釋了自己登門的原因: “趙導,冒昧問一句,您或者您的團隊裏,是不是有人認識殷嘉茗本人?” 趙翠花今年五十九歲,三十九年前正是二十啷當的大好年華,確實存在這個可能性。 趙導演單手支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問道:“世侄你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您的電影真的拍得太好了。” 葉懷睿笑了笑: “我實在很喜歡您的電影,就在局裏查了查當年這案子的卷宗,發現案件的不少細節,特別是關於殷嘉茗的生平,都跟您的電影十分符合……” “我懂了!” 趙翠花哈哈笑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除非是與殷嘉茗有交集的當事人,不然很難知道那麽多,對吧?” 葉懷睿點了點頭。 趙導演收起笑容,換了個嚴肅的神情: “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看趙翠花的反應,葉懷睿對自己的猜測有了八成把握。 同時,他也知道,麵對趙導演這種在娛樂圈混了大半輩子的人精,想要從對方嘴裏問出真話,自己至少得先表達出相應的誠意。 “是這樣的。” 葉懷睿回答: “我最近買了一棟別墅,在別墅裏發現了一些舊物……” 他說著,掏出手機,點開相冊裏的一張照片,然後將屏幕推到了趙翠花麵前。 趙導演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頁舊雜誌,標題用鋼筆劃了幾下,旁邊一行手寫的大字——“我唔係兇手!!” 趙翠花愣了。 然後他一把抓起手機,將屏幕拿遠了一些,眯起眼仔細地去看照片上的那一行字。 “……這是茗哥的字沒錯。” 趙導演長歎一聲,間接承認了自己和殷嘉茗的關係,“我認得出來,這的的確確就是他的字。” 葉懷睿問:“你跟殷嘉茗……?” “哈哈,世侄你這麽聰明,想必已經猜出來了。” 趙翠花笑了起來,“是,我以前曾經是他小弟。” 說著,他拉起左手的家居服袖子,露出了一小塊已經褪色的紋身。 “當年我就是個街頭小混混,靠跟老大收保護費混點零花錢……後來,要不是茗哥收留我,怕是早就不知在哪次‘開片’時被人砍死了。” 趙翠花將手機還給了葉懷睿,“這些,是你在你買的那棟別墅裏找到的?” 葉懷睿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簡單將自己買的別墅在哪裏,以及他發現了地下室,還有在地下室裏找到了一些殷嘉茗的遺留物的事跟趙導演解釋了一番。 趙翠花聽完之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難怪了,原來他那時是藏在了那棟別墅的地下室裏……” 趙導演喃喃低語: “我就猜應該有人在幫他……現在想來,是樂樂吧?也就她能把事情藏得那麽嚴實了……” 葉懷睿不知道“樂樂”是誰,中文的“她”也聽不出性別,不過他猜測,大概是殷嘉茗的某個小弟。 他問道: “那麽,趙導,你知道當年那樁劫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 “唉!” 趙翠花又是一聲歎息: “我要是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早就去找警察了我!” 他似是十分遺憾,“82年那會兒你還沒出生,沒見過那陣仗!案子鬧得可大咧,全城都在議論這件事。” 趙翠花指了指自己: “當年我是茗哥酒店的大堂經理,跟他關係很鐵這事所有人都知道,警察盯我一直盯得很緊。那時又沒有手機網絡微信,連bb機號都被call台監視著,我根本就不可能跟茗哥聯係……” 他看向葉懷睿。 “世侄,我猜你是想問我,電影裏的情節是不是真的……可惜我必須告訴你,不是。” 趙翠花坦誠地回答: “電影劇本是我和編劇兩人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根據警方公布的線索,還有我們本人對當時情況的一些了解,自己編出來的。” “原來如此。” 葉懷睿對這個回答倒不是很意外。 “不過,趙導你相信殷嘉茗是無辜的,對吧?” “那當然!” 趙翠花想也不想,一秒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跟了茗哥四年,差不多天天見麵,連他右邊屁股上的三顆痣都不知瞧過多少次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