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怦怦直跳,忘了自己還蒙著臉,就站在那裏看著他。


    從那個角樓再往外走十幾丈,便是水道,直通城外的鏡湖。淵帶領著一行複國軍戰士警惕地看著周圍,緩緩地朝著那裏逼近。隻要一回到鏡湖,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困住鮫人了!


    淵押著青罡走到水道邊上,看著複國軍戰士一個個地投入水裏。當人撤離得差不多時,他回身看了一眼,鬆開了扣住青罡的手。


    那一刻,朱顏忽然發現了有什麽不對勁——那些火炮!幾乎沒有人留意到,隨著他們的腳步,那十幾門火炮的炮口在無聲無息地移動著,調整著微妙的角度,始終對準了這一行複國軍戰士。


    一股寒意從內心直升而起,她失聲驚呼:“淵!小心!”


    淵站在水邊,聽到這憑空傳來的一句話,不由得震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看過來,看到了這個蒙麵的少女,不由得愕然脫口:“阿顏?”


    然而,就在他視線離開的一瞬間,十幾門火炮忽然間無火自燃,同時對準了幸存的鮫人戰士,猛然開火!


    “不!”朱顏失聲驚呼,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炮火離開了炮膛,在虛空裏滑出弧線。她飛身躍過,擋在了淵的麵前,一手撐地,嘴裏飛快地吐出咒術。那一瞬,或許是因為心急如焚,她的聲音竟然快過了炮火!土地忽然裂開了,有巨大的樹木拔地而起,飛快地交織生長,繞在他們周圍。


    轟然的巨響裏,十幾門火炮同時轟擊而至,發出令天地都顫抖的聲音,震耳欲聾。這樣龐大的力量,可以把血肉在瞬間化為灰燼,然而,那些飛來的火炮卻被那些瞬間從大地裏生長出的樹木盡數攔住!


    太好了!這一次,終於是趕上了!


    朱顏鬆了一口氣,第一次成功地用千樹擋住了力量巨大的攻擊,她隻覺得全身的骨骼被震得生疼,整個人搖搖欲墜,她頹然鬆開了交錯的十指,解除了結隊經受住了猛烈的轟擊之後,那些瞬間長出的樹木也瞬間凋落枯萎,重新回到了土地裏,化為烏有。


    一切隻不過是——瞬間,仿如一場幻覺。


    淵在火炮襲來的那一刻,迅速將手裏的青罡扯過來,當作盾牌擋在了前麵,炮火雖然被術法封住,但首當其衝的青罡已然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淵順手將青罡扔在了地上,回過頭,愕然道:“是你?”


    那些枯枝灰土裏,有一個聲音清淩淩地回答:“嗯!是我!”


    朱顏從地上灰頭土臉地站起來,扒拉開了一頭一臉的樹葉,看著他笑,雖然臉上還蒙著布巾,但一雙眸子明亮如同星辰。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跳出來看了看淵,長長鬆了口氣:“太好了,你……你沒事!”


    淵卻是皺眉,沒有一絲的喜悅,低叱:“你瘋了嗎?為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一上來就被罵,朱顏覺得有些委屈:“還不是因為你?”


    淵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空桑軍隊:“你這樣跑出來拋頭露麵,就不怕給赤之一族惹禍嗎?你是空桑的郡主,做事能不能不要這麽不管不顧!”


    朱顏本來是滿腔的熱情和喜悅,被他劈頭一罵,頓時如同一盆冷水潑下,臉上的笑都被凍住了,隻能訕訕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蒙麵布巾,嘀咕道:“沒事,我及時蓋住了臉……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


    仿佛生怕他又責罵自己,她急急道:“好了,你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她看了一根幾乎已經染成了紅色的河道,問:“是從水路走嗎?”


    “不知道,還得拚一拚。”淵低聲道,"他們在河道裏設了許多關卡,重兵把守著,鏡湖入口上還有玄鐵的格柵,上麵罩了很厲害的結界——我們的人裏麵有許多傷員,根本無法突破這些關卡。”


    “誰說無法突破?看我的!”朱顏低叱了一聲,雙手乍合又分,掌心赫然結了一個璀璨的金印——然而,剛結了印,還沒有釋放出咒術,卻有一股劇痛驟然湧上心口,痛得她一個顫抖。


    “怎麽了?”淵看到她臉上變色,不由得問。


    “應該……應該是剛才用了千樹的反噬吧?沒事。”她勉強忍住痛呼,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重新向著他們圍過來的驍騎軍,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抬起,向著虛空釋放了咒術,然後飛快向下一斬一瞬間,水流嘩然湧起,如同被看不見的力量淩空吸起,往前激射而去,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支巨大的箭!


    落日箭。以地為弓,以天為靶,上可貫日月,下可洞穿黃泉——在師父傳授給她的所有的咒術裏,攻擊力量數一數二的,今日卻還是第一次使用。


    “怎麽樣,厲害吧?看我的!”她強行忍住了手指上的劇痛,回眸對著他揚眉一笑,眼眸裏盡是驕傲,“破!”


    朱顏雙手交扣,在胸口作勢如拉弓滿月,然後鬆開手指,嗖地彈出一半空中,那支水流凝聚成的巨箭呼嘯而出,劃破了虛空。


    那一支箭沿著水道飛快前行,一路勢如破竹,擋者披靡!隻聽驚天動地的一聲響,空桑軍隊布置在河道上的鐵網柵欄轉眼粉碎!


    然而,那一刻朱顏卻覺得胸口劇痛,似乎也有一支箭刷地插入了心窩,痛得她臉色煞白,剛想開口說什麽,卻猛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阿顏!”淵失聲驚呼,“怎麽了?”


    她知道那是反噬的力量,吸了一口氣,勉強將咽喉裏的血咽了下去,搖了搖頭:“沒事。”看著圍過來的驍騎軍,她連聲催促:“快走!”


    “那你……”淵有些遲疑。


    “我來斷後!”她幹脆利落地說,“快!”


    “……”淵有些猶豫不決,然而知道機會稍縱即逝,等驍騎軍重新合圍,所有人便再也難以活命,於是再不遲疑,揮手下令:“所有人,立刻由水路撤退,返回鏡湖大營!”


    他點了點一個當先的戰士,卻是被朱顏從屍體堆裏所救的那個少年,吩咐道:“簡霖,由你負責帶大家撤離!”


    “是!”那些複國軍戰士雖然都已經是重傷在身,強弩之末,卻依舊訓練有素,自動列隊,由輕傷者攙扶重傷者,魚貫躍入水中。


    “攔住他們!”葉城總督瞬間站起,厲聲道,“一個都不許走!”


    然而卻哪裏還來得及?複國軍一躍入水中,如魚得水,瞬間就沿著被拆去了屏障的水路飛快地撤離,轉眼就遊出了十幾丈。


    就當複國軍離鏡湖入口還有幾丈遠的時候,憑空仿佛忽然出現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當先戰士發出了一聲痛呼,仰麵往後便倒,撞得頭破血流。


    怎麽回事?難道前麵還有術法結界?朱顏大吃一驚,來不及細想,轉瞬又發出了一次落日箭,再度沿著河道呼嘯而去。,這一箭後,咽喉裏的血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噴在了地上。


    然而,這一次她的落日箭卻被無形的牆擋住了!


    凝聚了天地力量的箭,呼嘯著射出,居然在葉城鏡湖入湖口的地方忽然間停駐了!


    仿佛虛空裏有一麵無形的盾牌,讓這一支利箭再也無法前進半步,就這樣抵在了半空,顫顫無法更進一步。


    怎麽了?那難道是師父設下的咒術結界?!


    朱顏心裏又驚又急,眼看驍騎軍已經沿著河道策馬,馬上就要在湖口追上撤退的複國軍戰士,她再顧不得什麽,足尖點住地麵,雙手虛合又開,如同彎弓,蓄足了勢,再度刷刷補射了兩箭!


    這兩箭飛快地呼嘯而出,直接擊中了前麵那一箭的末尾。


    這三箭疊加,箭箭相連,力量一次大過一次。三次疊加的巨大力量,終於讓前麵那支被定住的箭動了一動,往前艱難地推進了半尺!


    “哢嚓”一聲輕響,虛空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同一瞬間,複國軍麵前無形的牆壁也在刹那間崩塌,被攔住許久的戰士們如同箭一樣地在水裏遊出,在簡霖的帶領下躍身進入了城外廣袤的鏡湖,然後如同一尾遊魚一樣消失在浩渺的煙波裏。


    簡霖也接著躍入,而淵是隊伍的最後一個,他停下來,回身看向了她,眼眸裏的神色複雜。


    “快走!”朱顏站在廢墟裏,硬撐著一口氣,“別管我!”


    被無形的力量逼迫,落日箭在一分一分地往後退,她隻能竭盡全力地維持著術法,讓這個通向鏡湖的通道不至於重新閉合——他還不趕緊撤退,她可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然而,虛空裏的力量忽然間加大,從各個方向擠壓而來,她身體晃了一晃,臉色有些發白:這個結界是如此的厲害,難道……竟是師父布置的麽?!


    “快走!”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然而,這一聲出,頓時便泄了她勉強維持的一口真氣。本來正被緩緩逼退的落日箭刷地往後彈出,以驚人的速度呼嘯著反擊向了她自身!


    朱顏大驚,知道這就是咒術反噬的力量,卻已經措手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三支落日箭首尾相接,魚貫而來,連珠一般刺向了她的眉心!她抬起手飛快地結印,想要抵擋,然而剛一動,嘴裏便是一口鮮血吐出。


    眼看落日箭就要穿顱而過,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道光掠過,如同閃電下擊,將來勢正正截斷——反噬的落日箭化作一道金光,轟然而散!


    “淵!”朱顏看清楚了來人,不由得失聲。


    是的,在這個時候返身回來救她的,居然是淵!


    第二十四章:戰之殤


    淵斷然返回,轉身重新衝入了戰場,拔劍斬落了三支落日箭,身形如同白鶴回翔天宇。鮫人水藍色的長發在戰場上獵獵飛揚,猶如最亮的旗幟,一瞬間令朱顏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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