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倒轉手腕,將空碗展示給牧人看時,周圍爆發出了一陣叫好。雲煥隻覺胸腔中有烈火直燃燒上來,他勉強運氣、壓住胸臆中的不適。然而轉眼看到央桑嘴角浮出滿意的笑,從旁邊女奴珠珠手裏接過了滿滿一大碗酒,又開始曼聲歌唱。


    無論如何先要順著這群牧民。雖然胸口煩悶,雲煥卻是一直清楚的,蹙眉抬手。


    “好了,你們不要再灌他喝酒了。”然而他的表情逃不過慕湮的眼睛,恍然明白這個高大的弟子是不能喝酒的,空桑女劍聖微笑起來,欠身探手從弟子手中拿過了酒碗,放在唇邊輕輕啜了一口,算是禮節,對羅諾頭人開口,“他要喝醉的。我替他喝了。”


    羅諾頭人看到小女兒端著酒碗唱歌的情態、便知道向來高傲的央桑動了心,正在頭痛如何把這個胡鬧的女兒拉開教訓一頓,聽到女仙如此吩咐,正好發作起來,叱喝:“央桑!快別在這裏湊熱鬧了,還不給女仙獻舞?”


    “跳舞!跳舞!跳舞!”周圍的牧人一起鼓掌,大聲有節奏地喝采起來。


    央桑雖然受了父親訓斥,然而聽到要她表演舞蹈、卻也正中下懷——雖然唱歌不行,可跳起舞來、這個大漠還沒有超過她的!


    “你會不會跳舞?”放下酒碗,紅衣的小公主對著雲煥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伸手邀請麵前這個高大英武的青年人——這才是天神賜給她的人呢!鷹一樣矯健、豹一樣輕捷,卻有著英朗的五官和冷亮的眼睛…比其姐姐的那個琴師、草原上那些牧民,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大漠女兒向來灑脫磊落,從來不懂掩飾,伸手邀請:“來跳舞吧!”


    “跳舞!跳舞!跳舞!”周圍的牧民聽到這個邀請,更加高興,用熱烈的歡呼和有節奏的鼓掌來表示著對這位貴客的歡迎,聲浪一波波湧來,不容抗拒,“火!火!火!”


    “羅諾頭人,別為難他,”雖然隻是稍微啜了一口,然而牧民釀的烈酒讓慕湮蒼白的臉燒出了紅暈,她笑著為弟子解圍,“他不會…”


    “我會。”眼看師傅已經是第二次為自己對別人請求,也許是那一碗烈酒的效力,雲煥脫口便是答應了兩個字,將手中空碗一摔、大踏步走入了人群。


    慕湮也一時愕然,忽然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煥兒會跳舞?在軍中,難道除了步戰、馬戰、水戰之外,他還學過跳舞?


    然而空桑女劍聖不曾知道,在帝都那高高的城牆下,浮華卻嚴苛的階層有著他們自己的交遊方式。貴族中無論男子還是女子,對於舞蹈或者辭賦或者樂器,自小都受到嚴格的教導,少年時起便要隨著父母出席各種盛宴,每每在酒酣耳熱之餘需要起來助興,嶄露頭角為家族爭得聲譽——十巫中最年輕的巫謝,自小便精通諸般技藝,有天才之稱。


    雲家雖然出身寒微,十年前才得勢擠入皇城的貴族階層,然而為了打破和其他門閥貴族之間的隔閡,還是下了很多功夫在各方麵努力彌補鴻溝,以求融入那個圈子。在鎮守帝都的時間裏,除了日常操演,少將同樣將很多時間用在觥籌斡旋之間。


    遠遠的火堆旁,摩珂躲在人群後,看著一向驕傲的妹妹一反常態、端著酒碗上去向這個陌生的來客唱歌,又拉著他跳舞,不由詫異的“啊”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央桑那小妮子,就這樣忽然動了心嗎?”


    然而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她沒有注意到身邊冰河的手忽然在弦上劇烈震了一下,長發下,清秀蒼白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震驚和凝重。


    “琴師!琴師!”在白袍貴客走到場地中間開始舞蹈前,所有人齊聲大喊,呼喚樂曲的配合。然而摩珂回首之間,才發覺身邊的人居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霍然憑空消失了。


    “冰河?冰河?”她茫然回顧,四處尋找那個無聲無息離開的琴師,卻驚訝地發現在熙熙攘攘的人堆中再也找不到那個盲人琴師。


    即使沒有樂曲,那邊的舞卻已經開始。


    四圍跳躍的火光裏,借著酒興,雲煥沒有等曲聲開始,忽然間就是側身抬手、雙手交擊,發出了一聲斷喝。然後驀然轉身,抽出了光劍,挽出一道流光。跺腳和低喝,伴隨著簡潔有力的動作轉瞬間,氣勢逼人而來。


    不同於方才央桑的火之舞那般華麗柔豔,這一舞卻是洗練硬朗的。


    沒有多餘的舉止,沒有伴奏的旋律,隻是最簡單而有力的動作。英姿風發,幹脆果斷,乍看之下宛如軍人閱兵——那便是流傳於帝都的舞蹈:《破軍》,每次宴會後、在征天軍團內的青年貴族戰士便會借興起舞,聯劍踏歌、聳動一座。


    那樣的接近於“武”的舞,除了帝都豪門中奢靡浮華的貴氣之外、更帶了軍中的英氣。


    大漠上的牧民們從未看過這樣的舞蹈,個個都停止了喝酒喧囂,看著暗夜火旁抽劍起舞的年輕人,那樣雄鷹般的風姿和氣度、讓馬背上的民族產生了強烈的認同感。


    隻是一個人的舞。然而漸漸地,黑暗裏仿佛有了馬踏清秋的勁朗和颯爽,白袍舞者舉手抬足之間英氣勃發,顧盼如同驚電般交錯,烈烈令人不敢逼視。融合了九問的姿式,雲煥隻覺那一碗烈酒在胸中燃起,將長久的隱忍克製燃盡。手掌的交擊、腳步的踩踏、低沉的應喝,一切在以砂風狂舞的曠野裏進行,宛如雷電交加的雨夜、有一支鐵騎馳騁於原野。


    “好!”“好啊!”轟然的叫好此起彼伏,豪邁熱情的牧民再度沸騰了起來,個個扔了酒碗,站了起來,跟隨著雲煥擊掌的節奏,開始歌唱。


    那邊慕湮剛將如意珠的事情起了個頭、正準備和羅諾頭人細說,聽得那樣的喝采聲轉過頭去,不知不覺也看得呆住。長時間地側頭凝望著暗夜火邊起舞的弟子,忽然間也有些目眩神迷的感覺——真是變了…這次回來的煥兒,身上有著如此深遠而明顯的變化,再也不同於昔年那個大漠上的冰族少年了。


    “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年輕人呀…”曼爾哥族長也看得出神,喃喃。


    “當然。”白衣女子唇角露出一絲笑,驕傲地揚起頭,“我的煥兒。”


    羅諾頭人眼睛定了一下,搖搖頭,遺憾地脫口:“可惜是個冰夷。”


    話方出口,忽然想起這個人是女仙帶來的貴客,羅諾頭人連忙住了口。然而慕湮顯然是聽見了,雖然沒有說什麽,明澈的眸子裏也閃過一絲黯然——即使在這樣萬眾歡騰的盛宴上,那樣的陰影始終還是存在的,恍如一隻利爪高懸在各個民族的頭頂。


    “女仙,您說您需要的那顆珠子是純青色的?大約一寸大?會發光麽?”再也不敢亂說什麽,羅諾頭人恭恭敬敬地鞠躬,再度驗證,“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這樣的珠子散落在大漠上,要找也有很多啊——就像凝碧珠,也是差不多模樣的啊。”


    “凝碧珠…”慕湮脫口喃喃,心中忽然一陣惡寒——她知道凝碧珠是什麽東西,“不是凝碧珠。那顆珠子不是鮫人的眼睛。”


    “那是——?”羅諾頭人不得要領,搓著手訥訥。


    慕湮想了一下,也不能直說那是龍神的如意珠,隻是道:“那青色的珠子上麵,迎光看去有五彩琉璃的光澤…還有,如果埋在地裏,便會有甘泉湧出。”


    “有甘泉湧出?”羅諾頭人這下精神一震,朗笑站起,“那好辦,那好辦!大漠裏頭、除了赤水,能冒出泉水的地方可不多!——我傳令族裏所有人去找泉水,掘地三尺便是了。”


    “真是麻煩頭人了…”慕湮微笑著在輪椅上欠身,還是第一次帶給人麻煩,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卻依然不得不硬著頭皮問下去,“能否在一個月內給回信呢?”


    “一個月…好。”曼爾哥族長搓著手,咬了咬牙答應下來,“女仙但凡有所吩咐,這片大漠上哪個人敢不盡力?大家拚了命出來、也會去找到那顆珠子。”


    “如此,多謝族長了。”女劍聖吐了口氣,微微頷首,轉頭去尋找弟子的蹤跡。


    五、落日


    “天呀…珠珠!你看,他多麽棒!”央桑怔怔站在火邊,一時竟忘了要上去領舞,“多麽棒!他…他比我還跳的好!珠珠,我的雲錦腰帶呢?雲錦腰帶呢?”


    “什麽?”貼身女奴嚇了一跳,牢牢按住了衣袋,失驚,“公主!你要雲錦腰帶幹什麽?”


    “你知道我要幹什麽!”紅衣公主的眼睛還是看著人群中那個皎皎不群的影子,不耐,“快給我!我以後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啦!”


    “不行!”珠珠一向嘻嘻哈哈,這次卻按緊了口袋,倒退,“公主,不行的!”


    “有什麽不行!”央桑終於憤怒了,跺著腳,“那是我織出來的雲錦腰帶!我要給誰就給誰!”


    “公主織的雲錦腰帶,隻能給大漠上最英武的勇士——雲錦腰帶給了誰,公主就是誰的!”貼身女奴連連倒退,聲音顫抖,“可是…可是他是個冰夷啊!是個冰夷!”


    “冰夷又怎麽樣!”央桑眉毛一挑,大眼睛閃出亮光,瞪著珠珠,“我就喜歡冰夷!摩珂還不是把雲錦腰帶偷偷給了那個瞎眼的琴師…都不知到他的來曆。你為什麽就不說什麽呢?快把雲錦腰帶給我!不然我拿鞭子抽你了!”


    然而珠珠隻是一個勁地搖頭,眼看那邊歌舞消歇,那個白袍的年輕人從人群中離去。央桑急了,幹脆真的一步跳過去,劈手便奪,連著幾鞭啪啪將女奴趕開。珠珠知道小公主烈火般的脾氣,也不敢反抗,隻是護著頭臉連連後退、一邊叫著摩珂公主的名字,希望向來能壓住妹妹的大公主能過來勸解。然而摩珂公主此刻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去,冰河琴師也不見蹤影,女奴躲不了一會就被央桑抓住。


    慕湮剛和羅諾頭人說完話,不知為何覺得胸口有些隱隱作痛,生怕自己會在盛宴中沒有預兆地倒下,連忙和曼爾哥族長做別。然而轉動輪椅,卻不見雲煥的身影。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喧鬧,人群往外齊齊一退、發出震驚的低呼。


    “那邊怎麽了?”慕湮眼睛看向方才還載歌載舞的火堆,流露出焦急,“出了什麽事?”


    羅諾頭人也是一驚,脫口:“糟糕,莫不是城裏冰夷軍隊又來驅趕了?”


    ——這些年來冰族處處管製著大漠上的各部,不僅不許牧民們再過隨水草遷徙的遊牧生活、強製他們在帝國所圈的土地上定居,日常種種宗教祭祀也被禁止。連年年五月十五驅逐邪魔後的謝神儀式,也不得不在夜間進行、天明前結束。


    然而此刻天尚未亮、空寂城裏冰夷的鎮野軍團就趕來驅趕牧民了麽?


    黎明前最黑的天幕下,篝火靜靜燃燒,映紅天空。然而火堆旁隻站著兩個人——其餘牧民在驚呼中下意識地退後,一下子將火旁的場地空了出來。隻餘下紅衣小公主央桑,怔怔地一手捧著一條五色絢爛的錦帶、一手握著鞭子,看著麵前白袍來客,渾身微微顫抖。雲煥不發一言地站在那裏,平舉的右臂上衣衫碎裂,赫然有一道鞭痕。


    “煥兒?”“央桑?”


    空桑女劍聖和曼爾哥的族長同時脫口驚呼,忍不住雙雙上前。


    “啪!”那個瞬間,呆若木雞的小公主忽然動了,一鞭子就抽向雲煥,又急又狠。旁邊牧民眼看公主居然再度向女仙帶來的貴客動手,這回反應過來了,紛紛驚呼著上前阻止。


    雲煥看著鞭子迎麵抽過來,也不閃避,隻是豎起手臂生生受了這一記。央桑公主這時終於說出話來了,嘴唇微微顫抖,猛然大哭起來,劈頭蓋臉地猛抽鞭子:“你、你說什麽?你不要——你不要?你說什麽…”


    “抱歉,公主,我不能要。”鞭子倒是沒有多少力道,雲煥隻是覺得心裏煩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對於莫名其妙找上來的這番風波有些不耐煩。若不是看到師傅在旁邊、又不能和這些大漠上的牧民翻臉,他早就想劈手奪過鞭子折為兩段。


    “你竟敢不要!我、我十五歲織了這條雲錦腰帶後,多少英雄勇士為了得到它不惜血染大漠…你、你竟敢不要!”十七年來從未有這一刻的憤怒和屈辱,一向高傲的紅衣小公主終於忍不住在所有牧民前麵大哭起來,用盡全力一鞭抽過去,哭喊,“父王!父王!我要殺了他!”


    這一鞭剛接觸到雲煥的小臂、忽然憑空啪的響了一聲,節節寸斷,散了一地。


    尚未擠到人群中,輪椅上的慕湮隻來得及並指淩空斬去、將皮鞭在瞬間粉碎。所有牧民嚇了一跳,看到女仙動怒,不由自主地臉上現出敬畏的神色。


    “胡鬧!”羅諾族長走得比慕湮快,此刻已經三步兩步衝入人群,一看女兒手上那條雲錦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心中又急又怒,一個耳光便落到了小女兒臉上,衝口而出,“不要臉的丫頭!居然把雲錦給冰夷!”


    話一入耳,慕湮感覺到雲煥肩背陡然一震。她知道弟子那酷烈的脾氣,心下一驚,連忙輕輕伸手拉住雲煥被抽的流血的手臂,對他微微搖頭。感覺師傅溫暖柔軟的手拉著自己,雲煥心頭一震,將光劍緩緩鬆開,低頭對師傅勉強笑了笑,不說話。


    “哇…”央桑第一次被父親當眾責打,愣了愣,忍不住痛哭,“為什麽打我!是父王說的,雲錦腰帶給誰由我自己高興——哪怕給是給盜寶者!”


    “給盜寶者也不能給那些冰夷!”羅諾頭人向來把女兒看作自己的驕傲、妻子去世後對她們寵愛之極,但此刻居然看到小女兒公開向一個路過的冰族示愛,還被拒絕,登時憤怒得猶如一頭獅子。


    再也顧不上那個冰夷是和女仙一起來的,族長咆哮著一把奪過女兒手中的雲錦,幾下撕得粉碎,丟到火裏:“我羅諾沒有嫁給冰夷的女兒!曼爾哥部也沒有向冰夷獻媚的女人!他們奪走我們的土地、欺壓我們、侮辱我們的神…十五年前,你大伯全家就是被冰夷軍隊殺了的!如果不是爹拉著你們兩姐妹躲到沙狼窩裏,你們早一起被絞死了!那一次多少曼爾哥人被殺?你忘了?”


    十五年前…曼爾哥部落?


    慕湮感覺手心裏強健的臂膀忽然再度震了一下,她陡然發現有殺氣在弟子心裏烈火般燃起。雲煥原本一直不動聲色的冷硬的臉起了奇異的變化,看著羅諾族長的眼睛竟然透出狼般的惡毒仇恨。


    “煥兒?煥兒?”在所有牧民都被族長的盛怒吸引過去時,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卻察覺出了身側刹那間閃現的極大殺機,緊緊拉著弟子的手,“你要幹什麽?把你的殺氣收起來…這裏沒有你要殺的人。我們回去。”


    “有。”雲煥一眨不眨地盯著火邊慷慨陳辭的族長,冰藍色的眼睛慢慢凝聚,“是他…是他。我認出來了。十五年前那個強盜。”


    “煥兒?”慕湮忽然間明白過來弟子說的是什麽,臉色更加蒼白,“不要動手,我們回去。”


    “…”雖然知道此刻是絕不能動手的,然而看著火光映照下那張粗獷驃悍的臉,記憶最深處的那扇大門轟然打開——撲麵而來的,是地窖裏彌漫的腐爛的血肉的味道、饑渴、恐懼以及崩潰般的絕望。而地窖頭頂上那些暴民在大笑著喝酒…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十五年來從來不曾片刻忘記!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讓那些聲音從這個世上消失了,現在發現原來還沒有。


    那個蠻族的頭目在對女兒和民眾大聲咆哮著什麽、他已經聽不見了,滿耳隻是回響著的“冰夷”兩個字。隻覺得無法移開腳步,雲煥冷冷盯著那張臉,眼睛不知不覺泛起軍刀才有的鐵灰色。


    “煥兒,煥兒…我們先回去。”慕湮緊緊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一放開、光劍便會斬入牧民人群中。然而這樣說著,她感覺胸口的不適在慢慢加強,仿佛有什麽在侵蝕著,讓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啪。”在雲煥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光劍的瞬間,那隻一直拉著他的手鬆開了。


    “師傅?!”霍然轉身,帝國少將脫口驚呼,然而在看到輪椅上再度失去知覺的人時,眼光迅速改變了——仿佛有一把無形的鞘瞬間封住了原本已經熾熱的刀。


    被父親那樣的盛怒嚇住,央桑一時間居然忘了自己雲錦被撕掉,訥訥看著父親,半晌才回答了一句:“可是…可是,女仙說他是好人啊…女仙說的!”


    那樣一句話讓羅諾族長愣了一下,所有牧民這才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火堆的另一邊。然而那兒已經空空蕩蕩了。


    所有人低呼了一聲,再度轉頭看去——火光下石墓的門正轟然落了下來。


    “湘!湘!”轟然落下的封墓石隔斷了光線,橫抱著失去知覺的師傅衝入室內,雲煥呼喚著自己的鮫人傀儡。內室忽然傳來輕輕“唰”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落入水中。然而急切中雲煥來不及去想,隻是急促吩咐:“掌燈!”


    過了片刻湘才從最深處的石室出來,麵無表情地進入內室,用火絨將石燭台上的火點起。


    雲煥抱著慕湮站在那裏等待,感覺懷裏的人死去一樣毫無聲息,身子在慢慢冷下去。雖然明知是類似“滅”字訣那樣的暫時休眠,然而那種恐懼還是如同第一次猝及不妨看到師傅倒下時一樣襲來——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隻有三個月的大限,他低頭注視師傅蒼白清麗的臉,總覺得有不祥的陰影籠罩著。


    三個月…三個月後,這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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