獼猴在獵食者冰冷的審視下紛紛炸毛,它們不明白下麵那個金毛矮冬瓜為什麽突然看上去無比可怕,野生動物賴以生存的直覺拉響警報,猴子連虛張聲勢都不敢了,當機立斷胡亂扔下瓦片,試圖擾亂視線爭取時間逃跑。有一隻猴子餓得前胸貼後背,盯著掉地上的薯片不舍得走,另外那隻狠狠拽了夥伴一把,撿起自己腳邊的紅色塑料袋轉身就跑。


    阿爾格爾閃身躲過瓦片的襲擊,望著猴子遠去的背影咂咂嘴,到底沒有直接動手。大人們這些年的苦心栽培頗有成效,阿爾格爾長成了極具責任感的魔法師。中也以為“施展魔法需要活魚”,他這種說法其實不太準確,事實上逆轉編織這一魔法的施展從來隻需要提取手鏈上哥哥寄存的魔力;魚,還有阿爾放在亞曆山大先生體內的羊毛線團,是拿來構建淨化魔法,消除逆轉術帶來的汙染的。阿爾格爾依稀記得誰說過村子外麵的大山上有河,可惜位置不確定,早上廚房裏的那幾條魚也不知道是否已經被擱上案板,所以他不敢隨意擴大魔法的攻擊範圍。


    “汙染會引發非常不好的事。”哥哥轉著筆囑咐道。


    “我知道啦。”


    阿爾格爾脫下礙事的厚重外套,隨手丟到地上,然後冷到打了個噴嚏。看來必須抄近路上房頂,他揉揉鼻子想,要盡可能拉近與獵物的距離,這樣布偶裏麵存放的小金魚就能派上用場,構建最小範圍的淨化魔法了。


    截止到目前為止,雖說狩獵遇到諸多困難,阿爾格爾其實還蠻開心的。


    剛好,敵人弱到可以殺掉永絕後患;剛好,真宵姐姐正在煩惱這些家夥的侵擾;剛好,蜂蜜酒不一定有剩,倉院之裏的新特產就自己送上了門。


    阿爾不嫌棄“特產”還需要自己勞心勞力做進一步加工,靈魂布匹溫潤獨特的光輝已然征服了小朋友的心。這個冬天是真冷啊,阿爾格爾可以用它們的靈魂給中也準備新帽子,為阿蒂爾織新圍巾,叔叔們的手套,美貫的披風,還有好多好多人需要禮物呢,的也不能少,阿爾已經想好要給狗狗的新衣服勾上幾條蕾絲邊啦,嘻嘻、吸溜,小朋友抬手擦掉並不存在的口水,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迅速選定攀登點位,硬是抗住一隻巨大布偶還有身上其他毛茸茸厚衣服的拖累,“咻咻”幾聲便手腳並用爬上了屋簷——此處實名感謝哥哥為了鍛煉小朋友,天天陪他在海島懸崖爬上爬下,才換來阿爾如今的好身手。


    青瓦慘遭猴子踩踏,淩亂地格外明顯,阿爾格爾拍拍手,猴子脫毛脫得還挺厲害,它們在這兒站了應該還不到一分鍾吧,小朋友爬上來就給粘上了幾根臭臭的猴毛。空氣中充斥著紅豆餡大福的香味以及另一種叫人不安的氣息,鬣狗強行止住追擊的步伐,記住獵物的靈魂色彩,關掉靈視,重新蹲下來仔細嗅聞。阿爾格爾很快找到瓦片上礙眼的紅色汙點,伸手沾取,垂首輕嗅。這粘稠度,這鐵鏽味,是新鮮的血。


    不是錯覺啊。


    男孩抬頭順著猴子造成的淩亂瓦片往前看,星星點點的血跡與獵物的行動軌跡幾乎完全重合,在阿爾之前,那倆猴子絕對對其他人動過手了。


    糖分與脂肪在自然界中屬於稀缺的生存資源,尤其前天那場大雪一下,山林中可能存在的食物徹底不見蹤跡,猴群估計現在都快餓瘋了。薯片的話,應該是野猴偷看阿爾往嘴裏送才知道這是食物,紅豆餡的大福則完全不需要這麽麻煩,那至今彌漫在半空中的霸道香味對野生動物來說就是降維打擊,足以衝昏本就供血不足的頭腦,先動手搶過來再說。


    剛好幾名女仆結伴來空中花園摸魚,無意間看到有隻小毛團蹲在梁上,連忙跑過來叫孩子別怕,她們馬上想辦法救他下來。阿爾格爾不知道自己在姐姐眼裏是被困樹梢、下不來急到喵喵求助的幼貓,小鬣狗歪歪腦袋,揣起手手困惑地瞅了兩眼小姐姐,覺得需要幫助的孩子不是自己,所以她們叫的也不會是自己。這邏輯除了結論不對以外簡直嚴絲合縫,阿爾放下心,視線劃過大宅門口畫風格格不入的豪華轎車繼續默默推理:有人遭了毒手已是確定的事實,與昨天大家救嬰兒的動靜相比,宅院裏沒有響起任何有關的聲音,或許受害者還沒被發現……嘖,暫且放那些猴子一馬,現在必須盡快找到受害者的位置。


    屋簷下的小姐姐們呼朋引伴,似乎正忙著準備救個別的什麽下來(女仆:是在救你啊!),阿爾格爾舔舔嘴唇艱難壓下殺意,認為不能求助,打擾她們(女仆:你倒是求助啊!!),自己沿著淩亂的青瓦往獼猴來的方向找,總能找到的。屋簷很平,甚至都不需要異能輔助,小毛團在下麵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腳踩吱嘎作響的瓦片,手扶溫潤厚實的木柱,一路飛簷走壁溯源追到底樓廚房,果然在一條隱蔽的小路旁邊發現了頭破血流的倒黴蛋,居然是涼子小姐!


    女人倒在地上說不出話,頭頂破了個大口子,鮮血染紅大半張臉,染血的碎瓦片昭示著凶手的身份,萬幸胸脯還在微微起伏。這條路通往阿爾剛才所在的空中花園,是廚房幫傭常年踩出來的小道,隻不過大夥忙著準備午飯呢,沒空摸魚,要不是阿爾找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涼子才能被人發現。


    阿爾格爾心髒跳得飛快,他昨天不是沒有看到猴群圍攻嬰兒,不過今天早上還活蹦亂跳、會撒嬌逗趣的人如今竟氣息奄奄倒在這裏……小朋友咽下唾沫,轉身衝進廚房叫人。廚娘小姐第一個出來,跪撲到傷者身邊拚命呼喚對方的名字,滿臉絕望,看著眼前血淋淋的熟人兩隻手硬是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更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你們給涼子止血,我去找管家婆婆!”


    小櫻眼淚當即就下來了,撩起裙角,跌跌撞撞朝大宅深處跑去。


    “笨蛋!找婆婆做什麽,先找醫生啊!”


    簪花姐姐見小櫻跑得風快,說話間人影都看不著了,又急又氣,生怕對方沒聽見,罵罵咧咧甩開腳上礙事的木屐赤足追了上去。


    廚娘差點淚奔:“等等啊喂!你們倒是給我說說頭上這麽大的口子到底該怎麽止血再走啊?!”


    幸虧聽到動靜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追著阿爾從空中花園跑來的姑娘們也氣喘籲籲爬下樓梯加入戰場。見到這幅慘狀,驚慌失措的有,竭力鎮定的也有,混亂中幾個人站出來高聲維持秩序,指揮去拿急救箱,再手挽手組成人牆,避免後來者推擠,留下確保傷者呼吸順暢的空間。眾人亂中有序地忙活起來,管家婆婆帶人趕來的時候,好歹涼子的傷沒再往外滲血了,隻是臉色依舊白如金紙,說不出話。醫生嬸嬸考慮到獼猴的爪子髒,瓦片也在房頂上日曬雨淋,髒得嚇人,必須盡快送去附近鄉鎮的醫院仔細查查,千萬別感染了,那可是頭頂啊,離腦子這麽近……


    又是好一番折騰才把傷員送上救護車,想想獼猴隨時可能闖入宅邸襲擊人,大夥一陣後怕。人巡邏隊也委屈呀,她們辛辛苦苦加班加點地幹活,這段時間不知道趕走多少猴子了,問題是哪有千日防賊的啊?獼猴這種動物又是出了名的狡猾靈活,巡邏隊員一個沒留神,猴子抓住機會就翻牆爬樹溜進來了。


    “對了,勞德君呢?”婆婆捶捶老腰,隻覺得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簡直頭疼欲裂,“被春美大人請來倉院之裏玩卻被畜生追著打,咱們可得好好給客人道歉;還有謝禮,他救了涼子,謝禮千萬不能少。”


    誰料女人們居然麵麵相覷。


    “我記得小家夥剛才還站在你身邊吧?”


    “沒注意啊,我在忙著給涼子妹妹喂水。”


    “他倒是給了我一瓶碘酒給棉簽消毒,喏,還剩一半。”


    “誰管這個啊?一會兒賠孩子一瓶新的!”


    廚娘換下沾上血的衣服,搓搓手心有餘悸:“你們說,是不是場麵太亂把勞德君嚇跑了?”


    “拜托,你以為勞德君是你啊?他可是被臭猴子砸瓦片還敢爬屋頂想打回去的孩子呢、咦?”


    “……”


    寒風卷走村口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沉默,眾人眼神逐漸驚恐。


    “那孩子該不會去找畜生報仇了吧……”簪花小姐捂住胸口呻吟道。


    “嘶——”


    “快!速效救心丸!”


    “婆婆!婆婆!你挺住啊婆婆!”


    倉院之裏的喧囂傳不進阿爾格爾的耳朵,小朋友不愧是行動力極強的崽,眼看搶救慢慢走上正軌,他留下友情讚助的碘酒就摸了張村莊地圖找路上山去了。尋仇,嗯,肯定是要報仇的,他的薯片、碘酒,還有涼子小姐的傷,而且將心比心(?),阿爾格爾必須除掉那倆從傷人中嚐到甜頭的家夥,一旦放任它們回到族群肆意宣傳襲擊人類可以獲得食物,未來的麻煩絕對沒完沒了,再說阿爾的伴手禮還需要獼猴們的“幫助”呢。


    阿爾格爾跟獼猴藏身的禦魂山不熟,但他和那漂亮的珍珠白靈魂很熟,魚鱗給予魔力,孩子一路開著靈視殺向最近的那幾隻猴子。幸也不幸,那兩隻獼猴正是跑去宅院撒潑的小團隊!它們被小金毛嚇到魂飛魄散,來回換了好幾個地方才選定懸崖上的枯樹蹲好,剛撕開袋子準備分享搶來的大福壓壓驚,還沒塞進嘴裏呢,脖子一涼,果斷回頭,那個恐怖矮冬瓜追過來了啊啊啊啊!!!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哪怕這個仇隻是單方麵的,矮冬瓜、呸,阿爾格爾眼神一淩,獼猴這回是寶貝食物也顧不上了,躍下枯樹爬下崖壁飛快遁走。阿爾會魔法,有異能,擅攀岩,還有食物補給,可惜他腿短,耐力也比不上成年雄性獼猴,同時快餓暈的猴子也甩不掉這倒黴孩子。因為有魔力震懾,護短的猴群對阿爾退避三舍,一人二猴徹底陷入僵局,眼看光線愈發昏暗,阿爾累到不行,決定暫時休戰,回去幹飯。


    說是要回家啦,跟著野猴跑那麽遠,阿爾格爾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邊全是樹,原路返回的話也太累了,幸虧阿爾昨天參加晚課,記得靈媒師們的靈魂顏色,分散在山上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在忙什麽,阿爾不準備打擾,他想到了哦,標記那些聚在一起的就準能回到綾裏家。阿爾格爾找到的直線後半段是一條山澗溪流,小朋友仗著沒有猴子敢靠近,從亞曆山大先生那裏掏出巧克力默默啃,都說了平時在隨身空間裏多放點食物很重要。


    天色朦朧,獸尋穴,鳥歸巢,動物們抓緊太陽消失前的最後一點時間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阿爾把巧克力包裝塞進口袋,回味著口中的甜,蹦蹦跳跳沿著溪水往下走,水花四濺,村莊近在咫尺,他已經能透過樹葉縫隙隱約看到那些亮起的燈了,呃,還有大家呼喚自己名字的聲,話說那些分散在山上的靈媒師不會是在找阿爾吧。


    ……


    哈哈,阿爾又做錯事了啦(小狗嗚咽,但下次還敢)。


    “勞德君?”


    小朋友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原來是小櫻姐。女人站在前麵那處山崖上,身穿厚實的長褲長袖防護枝丫與猴爪的傷害,斜挎腰包,一手手電筒照明,一手獵槍護身,模樣很是精幹。確認孩子身份,小櫻眉眼舒展,勸小家夥停在那裏別動,她馬上過來。


    阿爾格爾是個聽話的孩子,乖乖抱緊布偶等小櫻姐姐過來。


    頭頂響起鈴鐺,倏忽又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沒過多久,小櫻姐姐踩著水花伴隨“叮叮當當”的鈴聲跑到小朋友身邊。女人背上槍,蹲下慌慌張張檢查孩子有沒有受傷,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阿爾低眉搭眼,慫慫道歉。


    阿爾大概真的是錯了誒,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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