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剩下的


    陽壽分了一半給我,你說會不會在同一天死?”時影指了指外麵已經暗淡下來的天空,“我們命運已經同軌。當大限到來的那一刻,兩顆星會同時隕落。無論我們各自身處天涯還是海角,也都會同時死去。”


    “啊?”朱顏怔了半晌,腦海裏忽然一片翻騰。


    同時死去,天各一方?聽起來好淒涼啊……如果死亡的同步到來是不可避免的,那麽幾十年之後,到臨死的時候,誰會陪在自己身邊?誰……誰又會陪在他身邊?他們兩個的最後一刻,會是什麽樣?


    短短的一瞬,她心裏已經回轉了千百個念頭。而每想過一個,心裏便痛一下,如同在刀山裏輾轉,鮮血淋漓幾乎無法自控。


    “反正……反正還早呢,”最後,她終於勉強振作了一下精神,似是安慰他,也似是安慰自己,“大司命說我能活到七十二歲!就算分你一半,我們都還有二十七年好活呢。”


    “二十七年嗎?”時影卻歎息,“還真是漫長。”


    那一刻,他臉上的神色空寂而淡漠,看得她心下又是一痛。神廟裏的氣氛一時低沉下去,沉默得令人心驚。朱顏視線茫然地掠過神像,創世神美麗的黑瞳俯視著她,露出溫暖的微笑。


    神啊……你能告訴我,接下來的二十七年會怎樣嗎?


    那個大司命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會害死他嗎?


    她在一旁心亂如麻,時影也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廊下,


    看著外麵的夜空,忽然間開口:“那一卷手劄上麵的術法,你都學會了?”


    朱顏愣了一下,不防他忽然問起了這個,不由點了點頭。


    他微微蹙眉:“手劄呢?”


    “啊?那個……”朱顏愣了一下,忽地想起那本手劄已經和蘇摩一起不知下落,心裏不由得一驚,不由得訥訥,“我……我沒帶在身邊。”


    “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隨便亂放?”時影看到她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妥,不由得蹙眉,流露出不悅,“那裏麵哪怕是一頁紙的內容,都是雲荒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你怎麽不小心保管?”


    “我……我……”她張口結舌,不敢和師父說出她把上麵術法教給了一個鮫人——師父若是知道了,會打死她吧?


    時影看著她恐懼的神色,神色放緩,隻道:“算了。幸虧我知道你做事向來顧前不顧後,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在上麵設了咒封。”


    “咒封?”朱顏愣了一下。


    “是,那是一個隔離封印之術。”他語氣淡淡,“除了你之外,別人即便是得到了那卷手劄,也無法閱讀和領會上麵的術法——除非對方的修為比我高。”


    “……”她吃了一驚,忽然間明白了:難怪蘇摩那個小家夥一直學不會上麵的術法!那時候他說那些字在動,根本無法看進去,她還以為那個小家夥在為自己的蠢笨找借口,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手劄裏一共有三十


    六個大術法,七十二個衍生小術法。才那麽短短幾個月,你居然都學會了?不錯。”時影停了一下,“要知道有些天賦不夠的修行者,哪怕窮盡一生、都無法掌握千樹那樣的術法。”


    她難得聽到師父的誇獎,不由得又是開心又是緊張——因為她知道師父每次的誇獎之後,都必然會指出她的不足。


    果然,時影頓了一頓,又道:“但是,你知道為什麽在星海雲庭和我對戰的時候,你我之間的力量會相差那麽多嗎?”


    朱顏下意識地脫口:“那當然是因為師父你更厲害啊!”


    “錯了,”時影卻是淡淡,“你和我之間的差距,其實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大——我所掌握的術法,如今你也都已經掌握了,區別不過在於發動的速度、掌控的半徑,以及運用時的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朱顏忍不住愕然。


    “術法有萬千變化。”時影頷首,“比如水係術法和火係術法如果同時使用,冷熱交替,就會瞬間引起巨大的旋風——我把這個咒術叫做‘颶風之鐮’,可以在大範圍內以風為刃,斬殺所有一切。”


    “真的?還能同時使用?”她眼睛亮了一下,驚喜萬分,“我都沒聽過誒……這是你創新出來的術法嗎?”


    “是的。還有許多類似,”時影淡淡,“每一個五行術法都可以和另一個疊加,從而創造出新的術——隨著兩個術法施展時投入的力量


    不同,效果也會不同。就如萬花筒一樣,變化無邊無盡。”


    “居然還有這回事?”朱顏脫口,眼睛閃閃發光,“難怪我翻完了整本手劄,都沒看到你在蘇薩哈魯用過的那個可以控製萬箭的咒術!”


    時影頷首:“那是我臨時創造出來的術,用了金係的‘虛空碎’和水係的‘風凝雪’,疊加而成——隻用過一次,還沒有名字。”


    “哇,太過分了……”朱顏忍不住咂舌,“那麽厲害的術法,你居然用過就算、連名字都不給它取一個!”


    “名字不過是個記號而已,並不重要。”站在九嶷山的星空下,時影耐心地教導唯一的弟子,“當疊加的咒術越強大、越精妙,產生的新咒術就越淩厲。如果你同時施展最強的攻擊術‘天誅’和最強的防禦術‘千樹’……”


    朱顏眼神亮了起來,脫口而出:“那會怎樣?!”


    時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淡淡道:“這兩個最強的術法疊加,將會產生一個接近於神跡的咒術。我給它取名為‘九曜天神’——這個咒術的級別,幾乎能和星魂血誓相當。它不能輕易使用,因為當它被發動的時候……”


    “會如何?”朱顏隻聽得熱血沸騰,“一定會很炫吧?!”


    “你將來自己去試試就知道了。”時影卻笑了一下。


    她想了片刻,隻覺得心底有無數爪子在撓著,恨不得立刻看看師父說的是不是真的,然而隻想了片


    刻,又愣愣地道:“不對啊……無論是天誅還是千樹,都需要雙手結印才能發動吧?又怎麽能‘同時’施展呢?”


    時影看了她一眼:“誰說必須要雙手結印才能發動?”


    “那些結印的手勢,明明是你在手劄上畫的!”朱顏皺起了眉頭,理直氣壯地反駁,“難道你畫的還會有錯?”


    時影沒有說話,隻是轉過目光,注視了一下神廟外的地麵,伸出了一根手指——隻是一瞬間,無數巨大的樹木從廣場上破土而出,蜿蜒生長!


    “啊!”朱顏失聲驚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千……千樹?!”


    是的,師父剛才沒有出手結印,甚至連咒語都沒吐出一個字,就在無聲無息之間瞬間發動了這個最高深的防禦術!他……他怎麽做到的?用眼神嗎?


    時影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收回了手指。那一瞬,聯結成屏障的巨大樹木瞬間枯萎,重新回到了土壤之下,整個神廟外的廣場依舊平整如初,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負手,在廊下回頭看了一眼弟子,聲音平靜:“看到了嗎?發動咒術,並非必須結印,甚至也無須念咒,你的眼睛可以代替手,你的意念也可以代替語言——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她怔怔重複了第二遍這個詞,若有所思。


    “學無止境。雲荒術法大都出自於九嶷一係,然而在不同的人手裏用出來


    卻天差地別。”時影聲音平靜,卻含著期許,“阿顏,你雖然已經學會了所有術法,但隻能算是登堂,尚未入室——好好努力吧。”


    “嗯!”她用力地點頭,“總有一天,我會追上你的!”


    時影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望著天宇沉默了下去。


    氣氛忽然又變得異常。片刻後,朱顏終於忍不了那樣窒息的寂靜,開口小聲地問:“你……你在看什麽?”


    “星象。”時影歎息了一聲,“可惜陰雲太重,無法觀測。”


    她心裏騰的一跳,轉頭也看著夜空——漆黑的沒有一絲光,所有的星辰月亮都被遮蔽起來了。朱顏忍不住也大大歎了口氣:她是多麽想看看星魂血誓移動後的星圖,想看看她的星辰和他的星辰啊!可為什麽偏偏下雨了呢?


    她還在歎氣,卻聽到時影在一邊淡淡道:“你該走了——很快侍從們都會回來,按規矩,九嶷神廟不能有女性出現。”


    “什麽破規矩!憑什麽女人就不能進廟?”她嘀咕了一聲,卻知道師父行事嚴格,不得不屈從,“那……我先回石窟裏躲一躲好了。”


    “不,你該回去了。”他卻淡淡地開口,並不容情,“你父王那麽久沒見到你,一定著急得很。你早點回去,也不用他日夜懸心。”


    啊……父王!那一瞬,朱顏心裏一跳,想起了家人。


    是的,離她在亂兵之中悄然出走已經一個多月了,父王如今一定是急死了吧


    ?是不是都在天翻地覆的找她?盛嬤嬤沒有受責罰吧?還有,申屠大夫有沒有帶著蘇摩回府?那小家夥的傷,是不是徹底的好了?


    這些大事小事,在生死壓頂的時候來不及想起,此刻卻忽然都驟然冒了出來,一時間讓她不由得憂心如焚,隻恨不得插翅飛回去看看。


    “讓重明送你去吧。”時影似是知道她的心焦,淡淡道。


    “好!”她跳了起來,衝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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