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家夥!”朱顏顧不上祂在嘮叨什麽,看著碎裂了一地的玉骨,隻覺得胸口熱血沸騰,大喊一聲,便向瞬間發動了攻擊!


    時影在同一瞬間和她一起飛身躍起。


    仿佛是心有靈犀,他們兩個人之間配合得非常默契,雖然相互並沒有說一句話,但每當時影發出一個攻擊咒術、她便想也不想地同時進行防禦,反之亦然。隻是短短的片刻,他們兩人攻防互換、追逐著那個幻影,竭盡全力。


    那一個影子一直在神廟裏飄忽不定,他們追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始終還是無法捕捉到。好幾次她都覺得他們已經擊中了對方,然而下一個瞬間、祂卻又出現在神廟的另一個角落,新的反擊如雷霆而來。


    朱顏拚盡全力,卻發現自己和對方之間顯然有著不小的差距,若不是時影在一旁並肩作戰,隻怕自己早已堅持不住。


    到最後,祂的速度也開始減慢了,停在了神廟的中心。


    朱顏心中一喜:原來祂也會有累的時候?


    “真是小覷你們了……”智者看著時影,微微頷首,“在紫台隔著水鏡和你交手一度,深為詫異——特意趕來這裏,隻是想親眼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改變了星軌而已。果然並不曾讓我失望。”


    時影冷冷:“不,改變星軌的並不是我。”


    智者微微一愕,卻聽那個少女哼了一聲:“是我!”


    “你?是你施展了星魂血誓?”祂眼裏第


    一次露出詫異,注視著朱顏,黃金一樣璀璨的瞳孔裏有異樣的表情,“你年紀輕輕,並未身負帝王之血、也不是白之一族的嫡係……居然能改變星軌?”


    “你這家夥、別看不起人!”朱顏冷哼了一聲,“馬上就讓你領教一下赤之一族的厲害!”


    “……”智者默然,再度注視著朱顏。


    沉默了片刻,歎息:“那麽說來,是你為了救他、舍棄了自己的一半生命?——可是,他又能怎樣回報於你呢?帝王之血世世代代隻能迎娶白之一族為皇後,你的犧牲毫無價值。”


    “閉嘴!”朱顏不耐煩起來,厲聲,“看劍!”


    然而身形剛一動,那個站在神廟中心的影子忽然又消失了。


    “小心,”時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卻是和她同行同止,此刻正背向而立,替她防住了身周空門,低聲叮囑,“別讓祂激怒你。”


    “你們兩個人還真是同心同意啊……”智者再度出現在黑暗深處,一張臉始終籠罩在鬥篷的陰影裏,看向了時影,“你們以為能用星魂血誓改變星軌、扭轉自身的命運,便也能夠改變空桑的命運嗎?”


    “有何不可?”時影冷冷,“事在人為。”


    “嗬嗬……”黑暗中的人發出了一聲冷笑,“你的師父,那個號稱雲荒術法宗師的大司命,他有沒有告訴你占星術裏固有的‘莫測律’?”


    “莫測律?”時影微微一怔。


    看到他的神色,對方搖了搖


    頭,發出了一聲歎息,指向頭頂烏雲密布的天宇,一字一句:“知道麽?星辰在九天之上運行,大地上仰首的人類,是無法真正掌握它的規律的。”


    時影反駁:“無數的術法卷宗上都記載有占星之術。”


    “錯了,”智者搖頭,“凡人瑣事倒也罷了,其力量不足以扭曲一個時空,被預言也就罷了——但是,當一個事關天下興亡的星象被觀測到的瞬間,天機泄露,通往未來的道路就會發生坍塌和扭曲。星象瞬間重組、從而產生新的變化。”


    “什麽?”時影脫口,神色不可控製地變幻。


    “這就是‘莫測律’。”智者低聲,一字一句,“這條律法,就是告訴雲荒所有的術士:天意莫測,不容窺探。可惜,居然在七千年後已經失傳。”


    “……”時影沉默下去,沒有回答。


    ——在他內心,竟然隱隱覺得對方這種說法是正確的,雖然聞所未聞,卻是雲荒術法的真正的奧義。


    “胡說八道!”朱顏雖然沒有完全聽懂對方說什麽,然而已經感覺到師父的動搖,立刻大聲反駁,“我才不信你的鬼話!什麽天意莫測?所謂的天意又是誰製定的?”


    “星辰運行的規律、傳說中由開天辟地的鴻蒙之神製定。”智者居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而除了九天之上的雲浮主宰者和我,這個大地上的一切都被星辰支配,無一例外。”


    “什麽鴻蒙之神?


    九天雲浮?聽都沒聽過。”朱顏聽著聽著,又不耐煩起來,指著對方,“你又算老幾?憑什麽你就要除外?”


    “我算什麽?”智者苦笑起來,搖了搖頭,“算了……陸地上的人類,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這一切吧?就如井蛙不可語滄海,夏蟲不可語冰——沒有必要再和你們說下去。”


    時影沒有說話,隻是聽著祂和朱顏的對話,手指漸漸握緊,幾乎連指節都發白。對於這一番對話,他遠比朱顏領悟得快和透徹,所以這一瞬內心的震驚和衝擊也更加無以言表——是的,這個黑暗中的神秘人所說短短幾句話,其中的奧義、甚至遠超大司命昔年對自己的教導!


    祂不但提出了大司命都不曾聽說的“莫測律”,而且還提到了九天的雲浮城!


    那座傳說中的城池、隻有空桑皇室卷宗裏才有記載,也是雲荒最高秘密之一,若非大司命大神官不可能得知,而祂竟然信口便說了出來?祂究竟是誰?為何並不屬於這片大地,也不受時間的約束?


    如果天意注定無法被窺探,那麽迄今為止,他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枉然……


    想到這裏,時影心裏忽然冷靜。


    不,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他絕不能被對方引導!


    “夏蟲雖隻鳴一季,亦然足夠。”時影抬起一隻手,默默按住了情緒有些激動的朱顏,回答,“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他的手平靜而有力,讓朱顏頓時心


    安了不少。少女轉過眼眸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發現他的表情雖然有些奇特、眼眸卻已經重新恢複了亮度。那一瞬,她的心裏也安靜了下去,重新充滿了力量和勇氣。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智者低聲重複了一遍。


    “是。”時影斷然回答。


    “好……好!”智者忍不住冷笑了起來,“原本命運的轉輪要在七十年後才開始轉動,但既然你們如此一意孤行,想要逆天改命——那麽,就讓我先來看看你們夠不夠資格吧!”


    那一瞬,神廟裏忽然黑了下來。


    天地驟暗。烏雲從頂上直壓下來,如同墨海洶湧撲向神廟,狂風從六合之中呼嘯而起,圍繞著伽藍白塔,幾乎要將白塔折斷!


    朱顏感覺到巨大的力量撲麵而來,身邊的空氣溫度急速上升,瞬間就無法呼吸,如同熔爐。那個刹那,她有一種直覺:很快,這座伽藍白塔塔頂就要變成一座煉獄!


    “師父!”她不顧一切地衝向了身邊的時影。然而,當黑暗壓頂而來的瞬間,時影卻已經挺身向前,十指間鮮血滴落,卻綻放出了光華——那是皇天神戒被帝王之血催動,放出了盛大的光芒!


    那是舍身之術!


    在這最後的一刻,他已經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對方。朱顏看在眼裏,隻覺得胸口熱血如沸,一股烈氣衝上心頭——是的,既然師父都已經豁出去了,她為何還要惜命?就一起在這裏戰死吧!


    反正,他們早已結下了同生同死的誓約。


    在最後的刹那,朱顏沒有猶豫、也沒有害怕。


    他們兩人聯袂上前,不顧一切地發動了最後的攻擊——身周已經是煉獄,酷熱、黑暗、扭曲,充滿了詭異的呼嘯。


    唰地一聲,這一擊,他們雙雙擊中。


    智者抬起雙手,一邊一個,分別格擋住了他們兩人——時影和朱顏感覺到巨大的壓迫力洶湧而來,如同排山倒海,幾乎令人無法呼吸。但是兩人拚盡全力,試圖壓製眼前共同的對手,無論如何都不肯退上半步。


    這樣的僵持局麵,漫長如數百年。


    一寸一寸,他們合力下擊。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中,朱顏終於看到了那個藏身於黑暗中之人的麵容,忽然之間如遇雷擊,竟忍不住失聲驚呼!


    這一聲驚呼、陡然令她聚起的靈氣一泄。


    “阿顏!”那一瞬,她聽到了時影的驚呼,“怎麽了?”


    “祂、祂……”朱顏失聲,感覺心膽俱裂。


    就在這一刻,智者一聲低喝,雙手一振、兩道閃電從天而降、分別擊中了他們兩個人的心口,將兩人雙雙向後擊飛!


    朱顏嘔出了一口血,眼前刹那間徹底黑了。


    還是輸了麽?真不甘心啊……師父……師父!在最後的瞬間,她用盡全力伸出手,下意識地想要去觸摸時影,然而,卻落了一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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