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令安娜王後傷心難過的回信於半夜時分送出了寢宮,輾轉一番就送到了卡利德的手上。


    值此深夜時分,卡利德並未上床休息,而是孤獨的坐在客廳裏,一小杯一小杯的啜著葡萄酒,這種習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從他請求安娜王後寫那封信開始。


    他等待著,從焦急到更為焦急,從擔心到憂心忡忡。當他飲完最後一杯葡萄酒,考慮著是上床睡覺,還是在喝掉一瓶葡萄酒的時候,他透過那敞開的窗戶突然聽到有人拍打起了柵欄門。


    艾許是個盡忠職守的跟班,但現在時間實在太晚了,差一刻就是午夜兩點鍾,他早就在自己的床上酣睡了過去。所以,聽到樓下的響動,卡利德心中一顫,提著一盞燈,獨個靜悄悄的下了樓,穿過院子,來到了柵欄門前。


    柵欄門前站著一位做神秘裝扮的夫人,那頂大希南帽垂下的黑紗遮住了她的那張臉,但是,卡利德還是依靠著種種熟悉的征兆判斷出了這位夫人是誰。


    “有回信了嗎,蓋梅爾夫人?”


    卡利德問了這麽一聲,隨即,這位夫人就挽起了黑紗,那張臉在燈光的映襯下,果然正是蓋梅爾夫人。


    蓋梅爾夫人努力控製著,不讓臉上表達出過多的情緒,省得讓這位先生傷痛欲絕,然而,無論她怎樣掩飾,都不可能掩蓋住事情的真相。


    她猶豫了那麽一陣,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卡利德,然後,她又猶豫了片刻,才猛然下了決心,對卡利德講道:“請節哀順便,先生,畢竟王後陛下全權委托您主持金吉爾的葬禮,您無論如何傷心,也請不要辜負王後的托付,更不可怠慢亡者的靈魂歸途事宜。”


    卡利德接過那封等待了多日的回信之後,雖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拆開來一瞧究竟,但是紳士的禮節約束著他,使他想要等蓋梅爾夫人離去之後再做這件事,其實,他的心裏多少還留著點僥幸之念,希望那女人的報複並未落在金吉爾的頭上。


    但是,蓋梅爾夫人一講這句話,那僥幸之念如何還能存活於他的心靈裏?卡利德如遭雷擊,整張臉刹那間變的灰白一片,宛如將死之人。


    “您說…這封信上…寫的是…金吉爾的噩耗?”


    卡利德拚盡全力想要講的順暢一點,但是,他辦不到,連他的聲音都是不受控製的變的嘶啞難聽,他發誓,他這一生還從未如此講過話。


    “您請節哀,先生,那封信上寫著一切,您一讀,就明白,此外,我希望您能在天亮前…嗯…睡上那麽一會兒,天氣的原因,假如您不及早上路,金吉爾就等不來您見她最後一麵。”


    蓋梅爾看著卡利德那宛如死人般的臉色,就知道這位先生遭受了怎樣的痛苦與絕望,她完全找不到安慰這位先生的辦法,就隻能以葬禮的大事告誡,希望這位先生不至於因為傷心過度而遭遇什麽不測。


    然而,她也知道,今天晚上這位先生很有可能是合不上眼了。


    “再見先生,亡者已矣,我想,無論是王後,還是金吉爾,抑或是我,都希望您能早日從這傷痛中走出來。”


    蓋梅爾夫人講完這句話之後,還想講點什麽安慰話,但她實在不敢多瞧卡利德的那張臉,那張臉實在讓人又是同情又是難過,所以她就告辭離去了。


    等蓋梅爾夫人離開之後,卡利德在原地站了好久,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想著那張鮮活的臉,那對自己忠貞不渝的濃情厚意,他的心裏就宛如遭受著殘酷的刑罰一樣,傷痛啃噬著他的那顆心靈,將他囚禁在了這噩耗裏。


    許久之後,卡利德才邁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他返回到客廳裏,拿出那封信,遲疑了片刻,才猛的一咬牙,抽出了信,從頭讀到尾。


    等讀完之後,他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暗,就宛如靈魂已經丟失了一般,除了呼吸之外,什麽也不能做。


    一直到淩晨五點多鍾,初升的太陽將光芒透過敞開的窗戶映照在卡利德的那張臉上時,那刺目的光芒才總算讓他回了魂,也讓他想起他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他動了動那徹夜未動的嘴唇,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疼痛,卻扯出了鮮血,這疼痛幫助他恢複了理智。他稍一考慮,就從椅子上起了身,獨個兒出了門,一路去往老鴿子棚街,在一間偏僻的住所裏叫醒了正在酣睡的艾德裏克先生私人醫師,達克托先生。


    從事研究的人往往有晚睡的習慣,醫師達克托也不例外,別看現在是六點鍾,其實他才剛剛睡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此時被叫醒,誰也不會有好情緒,但是,待他瞧清卡利德那迥於常日的鄭重神色時,無論有什麽抱怨話,也完全講不出口。


    “怎麽了,卡利德先生。”達克托先生問了這麽一聲,他的眼睛酸澀的厲害,就隻能找了些冷水,匆忙的洗了把臉。


    “抱歉打攪您,但一位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夫人去世了,我懇求您能跟我一起上路,去弄清楚她的死因。”


    卡利德的那雙眼睛更是滿布血絲,一夜傷痛的沉澱,他終於稍有恢複,除了聲音嘶啞之外,他講話的語氣與往常倒是沒太大的區別。


    “噢!我替您感到難過,先生。”達克托借著冷水,終於趕走了昏沉的睡意,他先講了這樣一句話,隨即,他猶豫了好久,臉上卻帶著不確定的神色,對卡利德問道:“您來找上我,就是對這位夫人的死因有所懷疑了。不過,我希望您確實下了非凡的決心,因為......褻瀆亡者的軀體,這被世俗的禮法所不容,而我呢,我也不怎麽樂意做這件事情,畢竟我是個醫師,而不是異端的巫師。”


    “這世間的任何禮法也不能阻擋我這顆尋求真相的心靈,假如那位夫人死於謀殺,我就必須擔負起一個責任,她能理解,她能理解我這份決心。”


    卡利德話音十分平淡的回答出了這句話,但誰也不能懷疑他的那份決心。


    達克托又猶豫了片刻,才略顯無奈的答道:“好吧,先生,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您請稍等,我收拾一下行李就跟您上路,忘了問您一聲,目的地是哪?”


    “斯康耐的深秋修道院。”


    卡利德一講出目的地,達克托就馬上歎了口氣,在修道院的話…這事情就更有點棘手了。然而,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卡利德,也無話可講,開始收拾一些解剖用的手術器械,以及一些用於測毒用的藥劑。


    沒過一會兒,他就將所有需要的東西裝進了他的旅行箱裏,正準備和卡利德一起出門的工夫,卻發現卡利德那雙通紅的眼睛,他就又翻找了一番,將一瓶藥劑塞進了隨身的口袋裏。


    “走罷,先生,事不宜遲。”


    達克托這樣講了一聲,卡利德就同他一起出了門,兩人一路先去了好人街,卡利德叫醒了艾許,分派他去雇傭一輛馬車,騎馬的話會更快點,但是,醫師達克托可不會騎馬,他也隻能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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