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屍體漸漸僵硬,血跡也幹涸了。他四肢伸展,吊在空中,無數導線將他射穿。他不會說出那些複雜又精準的判斷了,他的哲學思考可以終止了,他再也不是魏子虛的威脅,也不是好人組的保護傘,他被他想要保護的人親手摧毀。魏子虛望著他,心裏有個聲音輕輕笑出聲。你為他們做過這麽多,可是有誰感激過你嗎?並不是所有的正義都披著善良的外衣,而邪惡常常善於偽裝。他們依賴你的強大,又畏懼你的獠牙。你無縫可叮,於是他們將你掩埋。甚至連你的葬禮上,都隻有你的敵人為你緬懷。落單的狼岌岌可危,但是成群結隊的草食動物,卻總是覬覦領頭羊的地位。而那匹狼最心儀的獵物,已經被他享用幹淨了。death theater落下帷幕,一切如故。這便是駱合死的那天。駱合死的那天,所有人如釋重負。駱合死的那天,魏子虛開始感到孤獨。壁燈還是壞的。莫晚向在燈光死角裏待了將近一小時。審判期間躲避在牆根,是她最有安全感的時間。因為審判結束後,各人的注意力又會分散開,開始在洋館內的生活。審判是強製參加的無法回避。她隻有這個時間能脫離其餘人的行動,脫離death show的節奏。不過洋館內的設施一連壞了這麽久,有些不對勁。這房子裝修是複古風,牆裏麵大有洞天,不至於連一個壁燈都修不好。莫晚向仔細去看那燈,圓形燈罩很厚,是毛玻璃,看不清裏麵出了什麽狀況。而且位置比較高,她踮起腳來夠不到。音樂停了很久了,她才慢吞吞離開。觀眾席隻剩下了魏子虛。莫晚向想起昨天他扶著駱合去洗手間。也許他們關係很好,莫晚向想,就像她和學姐一樣。想到常懷瑾,她心裏一陣刺痛。學姐死了,她隻能一個人麵對death show。可是學姐死了,那件事也就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了。“光線暗了,你會覺得舒服些嗎?”她經過魏子虛身邊時,聽到這句話。她驚訝地看向魏子虛,後者勉強衝她笑了笑。原來如此,燈是每次審判開始前魏子虛弄壞的,這樣她就能躲進暗處去。想不到他在小地方也這麽細心。莫晚向點點頭,感激地說:“謝謝。”莫晚向走後,魏子虛站累了,便轉身離開觀眾席,向大廳角落走去。每次處刑結束,是洋館裏最安靜的時候。眾人各懷心事,四散開去。這是一段短暫的和平,讓人沉溺其中,帶著一種虛無縹緲的希望假象。駱合的死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魏子虛很謹慎,每一個細節都精打細算,但他從沒自大到相信一切順利。death show有太多突發事件,每個人隱藏起來的一麵危險重重,作為遊戲來說足夠驚險,作為生活來說使人絕望。今天的審判和處刑分外漫長,魏子虛度秒如年。他也許是一個虛偽的人,但還是不夠麻木,無法對由他造成的死亡無動於衷。他說過駱合總是把問題看的太複雜。在這方麵他和駱合不相上下。盡管審判是按照他引導的方向走的,他還是覺得一切太過順利。有幾個人的表現不太正常。該說是過於偏激嗎?給魏子虛的感覺就像是,不隻是他想要駱合死,他隻是一個□□,正中某些人的下懷。沒有那麽多狼,魏子虛清楚。那些人是跟他對立的陣營。是私怨?可是在此期間,魏子虛沒發現駱合和任何人有聯係。那麽隻能是death show涉及到的利害關係,和其餘人之間更複雜的過往聯係。魏子虛還需要維持老實人形象,不能盯得太緊,他隻能無孔不入地跟其他人交流,來利用這些利害。當然,作為狼,他還有更直接的手段。對於不能理解的事,直接抹殺最為有效。可是魏子虛不得不這樣做。除了存活下去,他還有更多目的。魏子虛坐進圈椅,頭腦裏想著這些事,一時放空。等回過神來時,發現他又習慣性地坐在了他和駱合下棋時的位置。桌麵上擺著一副棋盤,黑白子收攏在凹槽裏,實木棋盤整齊地擺在那。這麽一想,棋盤是魏子虛拿來的,兩次駱合都說要自己收,但他從來不知道該收到哪兒去。擺整齊了放桌子上,好像棋盤就會自己長腿回去原來的地方似的。魏子虛嘴角勾起來。你們哲學教授,也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迷糊勁兒啊。魏子虛視線盯著棋盤。“checkmate!”一隻手捏著白皇後,推倒了魏子虛的王。那隻手修長有力,不管握筆還是手術刀都很合適。於是魏子虛不滿地說:“明明是一起開始學的,為什麽你進步這麽快啊!”“嘿嘿。”那個人笑著,低頭看表,“不早了,我下麵還有實驗,先走一步。”他從學校休閑區的沙發椅上坐起來,從椅背拿起他的白大褂,一個扣子一個扣子地係好,隻露出黑襯衣的領子。魏子虛沒接話,自顧自地把白子重新擺好。“怎麽?”那個人靠過來,戳戳魏子虛的臉,“生氣啦?”“沒有。”魏子虛違心地說。那個人看著魏子虛,用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他隨後便笑起來,用那種魏子虛不能更熟悉的笑的方式。“魏子虛,不用那麽在意。”他在魏子虛耳邊說:“遊戲而已,總有人要贏的。”“喂,”彭岷則站在魏子虛對麵,見他盯著棋盤發呆,眉頭緊皺,伸手端走了棋盤,“不要再想他了。”駱合差點煽動別人把他票死,他還在這追憶別人的好呢,讓彭岷則看得於心不忍。魏子虛抬起頭,眼裏還帶著沒來得及收起的悲傷。“嗯。”他勉強笑了笑。他沒精打采地說完這一句,視線低垂,一言不發,周圍陷入不可言說的氛圍。彭岷則想到,之前每次有人被處刑,他都會暗自沉痛,想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其實這次他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被駱合迷惑最深的就是他。他一片誠心地跟駱合交朋友,卻落得被背叛的下場。彭岷則將心比心,認為安慰他將是一項不小的工程,“那個...你還好嗎?”“不好,”魏子虛歎了口氣,“岷則,我一點都不好。”他抓了抓頭發,聲音痛苦:“為什麽啊,駱教授到底為什麽會覺得我是狼啊?”他嘟囔著,手肘撐在膝蓋上,不得不加深呼吸,於是他們之間再次突兀地沉默下來。因為駱合是狼,才會在審判上帶節奏票死好人啊,彭岷則想。但他覺得魏子虛不會想不明白,隻是還不能接受罷了。他在魏子虛對麵坐下來,耐心等他調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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