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場內這些年來的積累,還是被祝無邀翻了出來。


    不僅有私造的刀劍等兵器,甚至還有一枚儲物戒指。


    這裏曾有一位手段通天的盜墓賊,他誤闖亂葬崗、發現異樣,本以為有寶物,結果被抓進了礦場。


    這枚儲物戒,是他偷偷夾帶進來的。


    隻可惜在祝無邀之前,沒人能用靈力,儲物戒指裏的東西拿不出來。


    祝無邀翻了翻,發現裏麵的東西極少,多是被困後可用來逃生的。


    將裏麵的東西取出,交給了當家的那幾人,就算是刨墳的鏟子,也比俗兵質量上乘。


    瞬移符這類是稀奇物。


    尤其在目前這種情形下,更是一張難求。


    如果真得能打通界壁,有瞬移符、說不準就能多幾分逃生的希望。


    其中品質最為上乘的,是一件怒蓮袈裟,祝無邀嚐試了幾次,發現這是上等防護法器。


    能庇護下二十幾人。


    祝無邀將這些東西分了出去。


    唯獨留下了幾枚火雷球,和空蕩蕩的儲物戒。


    這枚儲物戒,沒人能夠打開,未知帶來了希望,當知道裏麵隻有這點兒東西後,眾人大失所望。


    看著眾人狐疑的眼神,祝無邀沒有解釋。


    她用布條將儲物戒指掛在手腕上,用牙齒咬著打了個結,將它係緊,掩進了衣袖裏。


    葉小舟離開第三天。


    今日,是祝無邀和書老約定好的交書日期。


    祝無邀站在了傳送台上。


    她回頭望去。


    今天,是尋常的一天。


    獨輪的礦車如同運送物資的螞蟻,在蜿蜒盤旋的通道裏穿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或他的臉上布滿了漆黑的泥垢,從開始時的驚慌不安,到現在,已經適應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甚至抹去一把汗水、抬頭還能露出個笑。


    人的生命力格外頑強。


    怎樣都是能活得下去的。


    祝無邀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她向來分不清對錯。


    傳送陣的符文在周圍亮起,她的眼神無比平靜。


    祝無邀緩緩抬起手——


    一道靈力如同遊竄的靈蛇,穿行過蟻窟,明暗不定的光芒是那樣的突兀,在這片灰蒙蒙的混沌裏。


    帶來了、破壞。


    「轟隆隆!」


    「哢嚓——」


    “塌了!礦場要塌了!”


    “癩狗躲開!”


    嵌進石壁的釘子,晃動之間,它們似乎聽到了召喚,從足底踏出裂痕、遙相呼應,直到彼此相接。


    大片的巨石被剝離,砸陷了地麵。


    那一處位置很好,處於要塞處,距離所有礦區都很近,於是崩毀從深處蔓延,將所有人趕向了中間那片空地。


    火雷球被安置在了主要礦區。


    自此時起,他們永遠無法再開采足夠的礦石、來上交換取食物。


    不想反,那就等死。


    胡三手臂上肌肉隆起,頂起了那塊橫亙的巨石,救下了被壓斷小腿的人。


    更深處,有人未來得及逃脫。


    重石錘落,激起了喧囂的塵土。


    他目眥欲裂,向傳送陣的方向奔跑,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隨著大步邁進、大地似乎也在震顫。


    傳送陣符文嵌合,正在緩緩懸起,內外相互環接。


    “為什麽!!”


    聽著耳邊傳來憤怒的怒吼聲,祝無邀緩緩抬眸,她格外平靜地看向混亂的礦場。


    為什麽?


    因為我已經選過了犧牲朋友。


    如果能救得了世人,至少我的卑鄙是有意義的。


    可他們沒有活下來,我的朋友也不見了,最後留給我的,隻有滿目瘡痍。


    從那時起,我便知天命難違。


    若是為了救更多人,我可以將朋友算計進來,拖人下水,可如果是送命,我一人就夠了。


    第一步,將葉小舟送出局。


    第二步,在十日之前,摧毀礦場斷去後路,逼得眾人不得不叛亂。


    第三步,生或死,這一局棋到此了結。


    她還要去拿回無鋒劍……


    傳送陣上的人影消失不見,唯獨留下了一封書信。


    榮四姐緊抿著唇,上前將它撿起、展開。


    然後將這封信死死攥緊在掌心裏,咬牙切齒地說道:


    “她根本沒想等姓周的回來,從始至終,她都是為了把人支開、讓我們不得不反!”


    她的眼神格外凶狠,幾度變化,胸膛劇烈起伏。


    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說道:


    “反!”


    胡三猛地看向她,隻見榮四怒極反笑,說道:


    “那姓周的不是說了,誰活下來,誰就是叛徒?


    “若我逃不出去,那寫書的也別想活!”


    按照祝無邀留下來的信,眾人開始了準備,礦場裏,這個階層極度分明、上對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病態的生態。


    它終於呈現了全速運轉的狀態。


    底層的螻蟻從來沒有話語權,他們麻木地執行命令,如同一批又一批的工蟻。


    如今天塌了。


    他們依然會執行命令。


    胡三和榮四不再彼此猜疑,這裏不會再有叛徒,隻會有活人、或是死人。


    在死亡來臨前,他們將是對彼此最忠誠的戰友。


    “所有人!向礦場中間聚集!”


    那裏有武器,那裏有食物,那裏前有來途、後有去處。


    它準確無誤留出了落下點與傳送陣。


    隨著一道道命令傳下去,在畸形環境下、養出的這頭巨獸,他們的呼吸聲漸漸統一,在沉靜的、幽暗的環境中,起伏。


    這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


    祝無邀說:


    「站在這裏,能被所有人看見,傳出的聲音,能被所有人聽見。」


    你的意誌,將傳達至每一處角落。


    榮四想起了這段話,她看見了緊握兵器、惶恐不安的眾人,看見了那一雙雙驚懼的眼睛。


    她想,這也許真得是送死。


    這不是一支枕戈待旦的隊伍,而是因為恐懼聚在一起取暖的困獸。


    她想起了穆長英。


    那個如同火焰永不熄滅的女人,她站得那樣高,她能看清所有人的眼睛,又會想些什麽?


    她會畏懼死亡嗎?


    不!她不會畏懼自我的毀滅。


    那會恐懼這無數雙充滿著希望的眼睛……因她而熄滅嗎?


    榮四和胡三站在那塊巨大的石頭上,直到此時才知道,這個位置,正因恐懼而篤定。


    站在最高處的人,絕不能動搖。


    站在最前方的人,永不回頭。


    ————


    祝無邀被帶到了書老麵前,她的餘光瞥見了無鋒劍,看到了散落的儲物袋。


    取出文稿,在書老的凝視中,緩緩將它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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