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祝無邀的沉默,眾人開始騷動起來。


    這一路上,死了這麽多人,好不容易來到了門口,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無鋒劍之所以獨特,是因為它本該被毀。


    是一把跳出了天命因果、逃脫了既定命運的劍。可自從被那浸透了怨氣的石頭洗煉之後,亡者的不甘與憤怒如跗骨之毒,將它重新拖入了因果之中。


    她站得挺直,卻感受到了無數落在背後的目光,失望、期待、質疑、祈求……


    “這就是你說的,要帶我們闖出一條生路嗎?


    “你根本沒想過我們的生死,對嗎?”


    胡三的聲音傳來。


    想了結纏在無鋒劍上的因果,便要化解怨氣,將這處埋葬了無數無辜之人性命的礦場搗毀。


    可如果想要獲得與礦場抗衡的實力,那就必須要因果不沾身的無鋒劍、來劈開生路,讓眾人重獲靈力。


    這是一個無解的矛盾。


    胡三說得對,她最終目的隻是讓葉小舟出局,拚到現在,隻是不甘引頸就戮。


    所以,即使無鋒劍無法開路。


    她依然不願等死。


    祝無邀抬起頭,她看向那陡峭岩壁間狹窄的道路,天光黯淡,盡頭處凝縮為刺目的光團,讓人看不清晰。


    “還有一條路。


    “向前走。”


    這是穆長英曾經走過的路。


    是礦場主人敞開的一個豁口,用來請君入甕。


    祝無邀知道,那裏通往感孝城外的亂葬崗,說不定……不,礦場內修士叛亂的消息已經傳出,在那裏,一定有金丹期修士嚴陣以待。


    胡三等人知曉內幕,一時之間臉色有些遲疑。


    其餘人等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卻明白,那裏一定不是好去處,若不然也不會嚐試在這裏開路、而不是直接向前衝出去。


    那救下了兩個夥伴的耗子,囁嚅著說道:


    “要不……咱們就占據這處小洞天,不出去……”


    祝無邀看向他。


    在卦象裏,這個叫「耗子」的人,會活下來。


    她想不明白對他而言,為什麽這會是一條「活路」,祝無邀說道:


    “我們能夠走到這裏,是因為書老在看書,如果現在回去,等他看完書後,也許會對我們出手。”


    說這些時,祝無邀盡量不摻雜自己的立場。


    她想知道耗子會怎麽選。


    想知道卦象之中,耗子等人的那一條「生路」到底是什麽,有沒有可能讓更多人走出去、活下來。


    隻見耗子聽了這番話後,有些畏縮的往後躲了躲,似是沒想到自己說的話會得到回應。


    “那……那聽你們的!我跟大夥兒走!”


    正當祝無邀有些失望時,旁邊兒的榮四走上前,她看著那峭壁之間、遠方的一團光,說道:


    “我會向前走,至少,臨死之前看一看外邊兒的天!”


    然後,是一個四肢精瘦、皮膚黝黑的中年人,說道:


    “我也往前走!現在回去,一定活不了,如果真能闖出去,說不定……說不定能活下來!”


    隨著響應者越來越多,這支再無退路的團隊,似乎重新鼓足了勇氣。


    隨著那位金丹期修士放棄追殺,其他鎮守在此的修士看到他們走進了通道,也不再上前。


    因此,才能夠給眾人留下商討的時間。


    他們向前走去。


    他們握緊了刀兵、相互扶持。


    前方的光芒連通著外界,它如同一道蕩開波紋的水旋,安靜、卻似極為洶湧。


    隨著眾人逐漸走近,那光芒之前,隱約浮現出了幾道人影。


    祝無邀握緊了無鋒劍。


    整個隊伍隨著手勢被整頓好了隊形,一點點向前挪去,光門之前模糊的人影也逐漸變得清晰。


    正當祝無邀想要先一步出劍製敵時,光門前的人高聲說道:


    “降者不殺!”


    隨著這四個字落下,胡三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過往的記憶在這一刻幡然如新——


    「胡三,你留在這裏,如果我們失敗,你和榮四將是最後的火種!」


    「可是穆姐……我,我……」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聲爽朗,說道:


    「有我張五在,這一回,殺他個天翻地覆,必勝無疑!」


    「必勝無疑!!!」


    他聽見了躊躇滿誌的聲音,熟悉的臉在眼前閃過,他們曾在慨然間笑談生死,高談闊論著拚殺出去後酒肆買醉,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仔細去聽,原來是一句——


    「降者不殺」


    他在牙縫裏擠出了那個名字:


    “張燎……”


    “張五,穆姐在哪裏?!”榮四上前一步,用帶著怒氣的聲音高聲問道,她同樣認出了來者。


    “什麽穆姐,叛賊穆長英聚眾叛亂,已被誅殺,我等棄暗投明,如今奉命,來勸降爾等。”


    熟悉的、冷漠的聲音傳來。


    光芒似乎散去。


    他身穿幹淨的衣服,頭發高高束起,手持一把寒芒迫人的利劍,顯得格外器宇軒昂。


    張燎,金丹初期。


    曾是自在逍遙一位散修,今為感孝城走狗。


    榮四微眯了一下眼睛。


    她幾乎認不出來,如今的張燎、竟是礦場裏的張五。


    張燎身後跟著的幾人,同樣有些熟悉。


    應是故人。


    他們兩方相對而立。


    其中一方,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經過血戰後遍身血汙,如同地底爬出的厲鬼;另外一方,他們衣著整潔,形若君子,是那俗世裏、到哪兒都高人一等的修士。


    幹淨與肮髒的分界,是那樣的明顯。


    似乎隻要一步,就能跨過。


    “哈哈哈哈好一個降者不殺,那個誰、山兔子是吧,你那倆大板牙,老娘可記得清楚!”榮四狂笑著繼續說道:


    “當年你被扔下來,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兒就沒活成,要不是穆大姐給了你個討食兒的機會,你早就成了一把被啃得幹淨的骨頭!


    “現在你能耐了,穿了身人皮想當人?還來跟著張五小子勸降老娘?哈哈哈哈哈你配嗎?!”


    “你!”那被稱為山兔子的修士,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過往,臉上帶了幾分羞怒神色,又被張燎攔下。


    他麵色冷漠,說道:


    “我這裏,隻得了宣城主賞的十八顆蝕骨吞心丹,咽下去,可活。”


    蝕骨吞心丹?祝無邀心中冷笑,蝕去了傲骨、吞沒了良心,好一個「可活」。


    人是這麽活的?


    就在這時,她神識微動,察覺到——


    耗子向前走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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