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名為王瀲,前些天湊熱鬧買了本《祝氏遊記》,讀過之後,隻覺世間文章莫過於此。


    遞名帖時,她已經知道了祝大家的態度,本沒抱希望。


    因此,對於宴席的安排更像朋友小聚,少了些傷春悲秋、多了些吃喝玩樂。


    如果祝姑娘不來,也正好邀來三四好友,到時品些佳肴、輔以《祝氏遊記》增香,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看著自己的名帖被淹沒在一大堆拜帖中時,王瀲無論如何都沒想到——


    自己居然被翻牌了!


    收到祝姑娘的回帖時,她第一個念頭便是不敢置信。


    隨後便是慌忙。


    能寫出如此遊記的祝姑娘,怎能與他們這等俗人湊在一起、胡吃海塞呢!


    王瀲不知為何唯獨自己的帖子得了祝姑娘青睞,但不妨礙她在原本宴席安排的基礎上、再做出些調整。


    誰知,這一調整,消息便傳了出去。


    她王家在比翼城算不得最有地位之人,頂頭那幾家的姑娘公子要來、想一睹祝姑娘風華,她是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的。


    更別提平日裏好辦詩會、結交了許多好友。


    如今一得到消息,她王家的門檻差點兒被踏破。


    來客太多,都是來求一席之位的。


    王瀲一個頭兩個大。


    她性情隨和溫文,本不擅長處理這攤子俗事,更不擅長拒絕他人,何況不少人都與她關係不錯。


    眼瞧著登門之人越來越多,都是衝著祝姑娘來的。


    她雖然性子弱些,卻也知曉這次的宴席、主客是祝姑娘,如果來者太多,必然嘈雜擁擠,祝姑娘不一定能玩得盡興。


    總不能因為太顧及情麵,讓自己擋不住的人情世故、擾了祝姑娘雅興。


    念及此,她當夜就失眠了。


    隨手拿過本書,竟然是《山的那邊是什麽》。


    王瀲微微蹙眉,想到了這本書在文人圈子裏的名聲,本想換一本打發良夜,不知為何、又鬼使神差地翻開了它。


    有句話王瀲一直不敢說——


    她其實很喜歡書中的戚所違。


    因為書中的戚所違,與她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那樣的肆意、無畏、灑脫。


    但王瀲總會顧慮很多。


    看到半夜,被書中戚所違的行事作風影響後,第二日,王瀲在心中默念了好幾聲「別怕,要勇敢!」


    書裏不是說了——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這句話有些費解,但王瀲是學識淵博之人,仔細想想、倒也能大概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說不定人生如夢,總是畏首畏尾如何盡興?


    她硬著頭皮,推了許多人的請求。


    本以為會得罪許多人,可誰知,被她收下拜帖的人居然會為她分辯!


    甚至稱得上千恩萬謝了。


    她立刻開竅了,意識到這是個機會,借此機遇、結交了不少好友。


    到了曲水流觴宴這一日,她早早梳洗得體,端出了王家姑娘主人翁的架勢。


    還未到時辰,已經賓客齊至。


    還有不少人想渾水摸魚,沒得到位置、也想來一睹祝大家的風範。


    這比計劃中多了不少人。


    王瀲就沒獨身撐起過這麽大的宴席,當即有些慌張,更別提那些沒得到祝姑娘回帖的人,還在等著她出差錯、看笑話。


    她吩咐府中為了這場宴席、特意雇來的壯士,將人盡量趕一趕。


    可還沒等處置妥當,祝姑娘的馬車到了!


    眾人亂作一團,一擁而上圍了過去。


    王瀲的心都沉到了穀底。


    這場宴席並不盡善盡美,祝姑娘該不會怪罪吧?


    會不會因為場麵喧鬧、拂袖而去……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她就覺得天要塌了,若祝姑娘真的拂袖而去,她王瀲恐怕要成為比翼城的笑柄了。


    王瀲咬了下唇、勉強定住心。


    整理好儀態迎在門前。


    不多時,被眾人簇擁著的祝姑娘出現在眼前,王瀲上前行了個文人禮,略帶些局促道:


    “我名王瀲,多謝祝姑娘撥冗而至,王家今日蓬蓽生輝、文華溢彩。”


    這番話是不是說得不太好……


    王瀲剛想補上幾句,卻被祝姑娘一把扶起。


    她抬眸看去,祝姑娘長相並不十分出眾,但也許是文氣加身,雙眸平靜而明朗,望過去、無端讓人定下心來。


    祝姑娘抬手回了一禮,笑道:


    “多謝王姑娘設宴款待,不如我們快快開席?”


    語氣隨意,絲毫沒有文學大家的架子,雖是第一次見麵、卻毫不拘泥於虛節。


    王瀲有些恍惚,她心底莫名冒出一個想法——那本《山的那邊是什麽》、應該是祝姑娘這樣的人寫出來的才對……


    又想到這本曆險記在文人中的名聲,她趕緊將這略帶不敬的想法甩了出去,笑道:


    “祝姑娘且隨我來。”


    然後轉身引路,在側過身時,她抬了抬手、給了夥計個眼神,示意繼續攔人。


    觀祝姑娘行止,不見傲氣、亦不曾拘謹,即便眾人的讚譽縈繞於耳,祝姑娘卻始終未見喜色。


    這莫非就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家風範?


    而且隨著眾人吹捧愈多,祝姑娘似是愈發無言的樣子。


    王瀲想起了關於祝大家前幾日在酒樓、怒罵自己文章的傳聞。


    莫非……


    王瀲似乎悟到了什麽!


    祝姑娘如此高人,又怎會隻著眼於個人名利得失?


    她是在為比翼城文壇而哀痛啊!


    離鄉多年,再歸來時,居然依舊隻有她一人屹立於文壇頂峰,那是何等的寂寥、孤獨……


    大家風範,莫過於此。


    祝姑娘這是……希望比翼城人才輩出!


    想到這裏,王瀲肅然起敬。


    不愧是能寫出《祝氏遊記》之人。


    看見祝姑娘伸出筷子、撈起這曲水流觴宴中的梅梨雪羹,王瀲心想——祝姑娘未曾怪罪她宴席不盡完美,她也要為祝姑娘分憂。


    比翼城中,雖沒人比得上祝姑娘文采,但依然有可取之處。


    萬不能讓祝姑娘因此神傷。


    她在心裏為自己鼓氣許久,站起身,略有些磕絆地說道:


    “諸位,今日有幸請來祝姑娘,既是雅宴、怎能無詩無頌?


    “我備好了鍾樂頌歌,一曲「歸鄉謠」,以慰歸鄉人,為祝姑娘接風洗塵。


    “待賞過舞樂,再以此為詩、請祝姑娘評閱,豈非美事?”


    這番話落下,王瀲餘光瞥到祝姑娘的筷子、似乎頓了一下。


    王瀲在心中默默表揚了下自己。


    這果然是祝姑娘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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