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邀將手臂搭在支起的膝上,任由耳邊風聲呼嘯。


    年少時行事莽撞,做錯的事、需要很多年去彌補。


    十六年僅得片刻小坐。


    遙遠望著那沉睡之人,祝無邀難得什麽都沒有想。


    直到沉睡之人醒來。


    季月章左右環顧,卻不見祝無邀蹤跡。


    似是有些怔然、有些氣惱,看著懷裏的話本和儲物袋好一會兒,賭氣般往前扔去。


    祝無邀看著這一幕,笑出了聲。


    這聲輕笑引得顧亦觀轉頭看去,隻見她坐在巨石之上,寒風獵獵、發尾飄揚,眉梢眼角竟有初見時的年少意氣。


    在廣闊無垠的天地間,既有她的不甘、自然也會有她的釋懷。


    那份笑意很快斂去,祝無邀站起身、拿上劍。


    “走吧。”


    像是等待許久,隻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的「惡作劇」會得到怎樣的反饋而已。


    “就這麽走了,不去道別?”


    祝無邀下山的腳步頓了下。


    卻沒有回頭。


    像是在回應顧亦觀,像是在遙相許諾,亦或是在自言自語。


    她後知後覺說出了那句讖語——


    “或有相見日。”


    這句話,曾在她最為落魄時,支撐著她重振旗鼓、向前方走去,卻又行至終點時,輕若落葉無痕。


    顧亦觀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方掌門的這句讖語,說在相逢前、卻落在了離別時。


    同樣是與故友作別,祝無邀仿佛得到了什麽、而不是失去了什麽,得失之間往往錯位,如此便有了「造化弄人」這一說。


    顧亦觀撤去了女孩兒身上擋風用的護罩,將人抱起,抬步向前走去。


    “接下來要去哪裏?”


    “嗯?你們摘星樓不打算繼續安排我了?”


    “是「我們摘星樓」。”顧亦觀糾正後繼續道:


    “摘星樓隻是將路擺在你眼前,要不要踏上去,是你自己的選擇。”


    無鋒劍重歸於靈海。


    祝無邀取出千相覆於麵,重新化為吳歸鴻的模樣,她將往事妥善安置於身後,抬眸看向前方,說道:


    “北玄城春暉堂有位封婆婆,很早之前曾對我說過——若前頭無路,可向來處尋。


    “當時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境遇,才會讓我覺得……前頭無路。


    “嗬,走到現在,還真是前頭無路了。”


    卦辭逐一應上,竟是半點不由人。


    祝無邀突然問道:


    “我有許命之物嗎?”


    她與顧亦觀情況不同,顧亦觀是持心守意、基本不會行差踏錯,所以少有遺憾,故而很難有許命之物。


    而祝無邀則是有太多稍顯遺憾的過往,騰挪於命運的間隙,無法取舍。


    顧亦觀搖頭道:


    “此物能使卦修因果自得圓滿、擺脫天道的鉗製;可卦修能夠起卦,卻是依托於因果。


    “以天道為媒介,去謀天道之外的事物,不可得。”


    ————


    臨近四宗修士駐地。


    一路沉默的顧亦觀突然說道:


    “你我或許是同類人,適合並肩而行。”


    聽到這招才攬賢的一番話,祝無邀絲毫不為所動。


    她的目光、在顧亦觀懷中的小女孩兒身上停留一瞬,笑了笑,語氣裏帶著些諷意:


    “顧亦觀,你為人太不敞亮,從始至終——你都沒拉攏過我。


    “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


    顧亦觀當然選擇不知道,她明知故問道:


    “哦?代表了什麽。”


    聽見顧亦觀在裝傻,祝無邀亦不逞多讓,她非常謙遜地說道:


    “當然是因為我之前實力不夠,還不足以讓你看在眼裏,沒有拉攏的價值啊。


    “如今我金丹中期,好歹有點兒本事了,被你這麽一稱讚,還真是誠惶誠恐,我回去之後一定砥礪前行,讓自己成為更有價值的棋子,切勿辜負了你的另眼相待。”


    夾槍帶棒一番話。


    祝無邀頭也不回,遁光幾次明滅、回到了四宗弟子駐地。


    從未招攬過她……自是因為,顧亦觀已然知曉了將會發生的事情,無非幾種猜測罷了——


    第一,注定為敵,非同道之人。


    第二,她的價值在顧亦觀掌控之外。


    第三,死人無需拉攏。


    所以顧亦觀剛剛的「拉攏」,大抵是她不夠清醒了,竟也會暫時放下權衡、意氣用事。


    或許,是阮阿遙讓她輸了一局的緣故。


    距離她離開,已經一天過去了。


    巨闕派弟子失去了吳歸鴻的消息,流言四起,有人說他害怕被門派清算、自顧自逃命去了;有人說吳歸鴻被蝶靈奪舍,再一次潛逃了……


    人心惶惶。


    但都有個共識——


    吳歸鴻長老怕是靠不住了,得盡快另尋靠山。


    祝無邀神識掃過。


    戚劍仙似已不知所蹤。


    而吳歸鴻手下擁躉,正在籌謀著改換門庭,將樹倒猢猻散這出戲,上演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再添些見利忘義、拜高踩低,就更人模狗樣了。


    祝無邀本沒想著搭理這群走狗。


    畢竟是巨闕派風氣向來如此,彼此撕咬、互相奪食,如此才將仁義道德,典當做向上攀爬的資源,倒也不足為奇。


    卻聽到有人正在提議——


    “不如搜羅些俊男靚女,咱們宗門甘師叔修得是無情道,最喜歡將這些人放在身邊侍候,借此磨煉自身的意誌……


    “嘿嘿,要是我……我可忍不住,甘師叔真厲害啊!”


    “聽說甘師叔所修功法為不動如山,看似放棄了抵抗、實則是希望世間止戈,想必待人溫和、也能少受些磋磨。


    “上個月,他為了磨練自身的忍耐力,剛把親戚家……”


    祝無邀冷笑一聲。


    在幾人聊得熱火朝天時,突兀現出身形,金丹中期的修為放出、威壓直罩帶頭之人。


    未等他狡辯,手掌微擰,此人還未來得及改換門庭、就要改換出身去了。


    未必不是種得償所願。


    一天未見、修為竟已攀升至金丹中期,再加上如此雷霆手段,眾人心中熟悉的「吳歸鴻」,似已歸來。


    “我正要套出他的話去稟報您!


    “師尊修為更上一階、實為喜事,恢複昔日修為當是易事,我等誓死追隨!”


    看著眼前之人諂媚的神態,祝無邀正要說些什麽,卻神識微動、轉頭看向院門。


    是青雲門的廖長老,與顧亦觀一同前來。


    他並未隱藏自己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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