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於無奈之下，裝作被打擾的樣子，他隱約張開了眼睛。路燈的光從打開的窗口照進來，漆黑的身影逆光站在自己病床前，林肯·馬奇像是被嚇到一樣，突然睜大了朦朧的眼。他的手臂扶在床上微微撐起身體，醫院純白的被子下滑，露出他胡亂套在身上的病號服：“蝙蝠俠？”這個時候醒過來真的很可疑，但是可疑比起當場被抓好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林肯·馬奇的聲音裏滿是疑惑，就連眼神都十分懷疑。“我想看看你的傷口，”蝙蝠俠雖然直說了自己的目的，不過還是給自己的行為套上了合理的外衣，“如果你的傷口和比爾·霍金斯的一致，我們就能確認殺死霍金斯的是誰。”假如林肯·馬奇足夠坦蕩，作為市長候選人，同時作為嫌疑人之一，他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確實，林肯發現自己沒辦法拒絕。他聽著附近的聲音，心裏慶幸他等的人沒有遲到太久。“如果是為了這個，當然可以。”林肯沒有絲毫遲疑地同意了蝙蝠俠的要求，甚至已經作勢要掀開被子。但就在這個時候，病房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緊接著，敲門聲和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先後響起。“馬奇先生，”負責查房的護士推門走了進來，“您感覺怎麽樣？”病房內窗戶開著，白色的窗簾被風吹的微微晃動，燈光從窗外照進來，那個渾身帶著壓迫感的男人已經離開。“窗戶怎麽開著？”穿著藍色製服的護士一邊詢問他的情況，一邊走過去將窗戶上了鎖，“您的情況還是要少吹風。”林肯右手拿著白色的毛巾捂著自己流血的傷口，避免血跡沾染到醫院的病號服上：“傷口恢複情況很不錯，完全沒有滲血，我想很快就能出院了。”“需要檢查一下嗎？”“我記得換藥的時間在明天中午？”“是的，您沒記錯。”這位護士小姐也算是他的支持者之一，而他也了解到自己是她需要查的最後一個病人。因此隻要稍作引導，他就能留她多聊兩句。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林肯·馬奇才掀開被子站起來。他隻將病號服套在身上，利爪行動服的褲子還沒來得及脫下。將病號服扯下來，他腰腹處纏著的繃帶已經完全被染紅，就連捂在繃帶上的毛巾都沾了不少血跡，雙臂上更是帶著明顯的淤青。將塞進被子裏的上衣取出來，林肯·馬奇終於鬆了口氣。隻要今晚過去，這些傷就不怕任何人的檢查。-布魯斯·韋恩的到來完全在林肯·馬奇的意料之中。來探病隻算是私人行程，因此布魯斯·韋恩並不像前兩次和他見麵時一樣穿著整套的定製西裝。即便如此，他看起來依然出眾到和這間病房格格不入。“和你比起來，我真是糟糕極了。”聽起來或許是個玩笑話吧，隻有林肯·馬奇自己知道他說得有多認真。“要是我被那個瘋子捅一刀，說不定連躺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布魯斯站在病床邊，低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林肯·馬奇。要是被利爪捅一刀？順著布魯斯·韋恩的話，林肯設想到了那樣的場景。隻不過場麵中的利爪換成了他。溫熱的鮮血從韋恩胸前噴濺出來，然後他在震驚和絕望中永眠。“你感覺怎麽樣？”布魯斯沒有等到林肯·馬奇的回應，於是主動詢問。林肯·馬奇搭在被子外的手猛地攥緊，將那些想象壓在心底。“除了要穿著……”說到這裏，林肯歎了口氣，“你知道的，真空的病號服，除了這個之外，其它都還不錯。”布魯斯不得不承認：“這點確實讓人難以習慣。”他左右看著病房裏的東西，略顯疑惑地問：“沒有人來照顧你嗎？我是說，護工之類的。”布魯斯還記得林肯·馬奇說過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我的傷勢還遠遠沒有達到要請護工的地步，”林肯·馬奇躺在病床上，看著布魯斯，“我時常在想……”“我的哥哥，他的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我和他能一起長大，”說到這裏，林肯頓了頓，慢慢說出最後一句，”我們會不會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哪怕不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隱瞞仇視，你死我活。與林肯藍色的眼睛對視，聽著他遺憾又帶著希望的話，布魯斯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臥室床頭放著的照片，是父親和母親拍下的，那張他將幼小的弟弟抱在懷裏的照片。他也曾設想過，他會成為世界上最棒的兄長。第9章 兄弟間的不同期待“或許吧。”在完全排除林肯馬奇的嫌疑之前，布魯斯保留自己對他的信任，同時也絕不會對他說太多不必要的話。於是林肯·馬奇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沒錯，假設永遠隻是假設。”無論他們原本應該有什麽樣的命運，現在隻有你死我活一條路可選。哪怕沒有貓頭鷹法庭，他也不打算放過韋恩。他要擺脫黑暗的過往，他要俗世的權力，要自由，要受人敬仰，要未來永遠不被掌控。在此之前，他得將所有痛苦發泄，將人生所有汙點抹除，然後才能安穩走入新的生活。他早該明白這一點，執著於追尋他被拋棄的原因根本沒有必要，他的人生早被毀了一半，另一半隻有他自己才能拯救。任何人都不可信，唯有他自己能成就自己。他已經直接將貓頭鷹法庭的消息透露給了蝙蝠俠，布魯斯·韋恩沒用了，該重新將布魯斯·韋恩提上目標名單。不過是否立刻殺死，就要看他的態度了。要是布魯斯·韋恩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遺憾又悔恨，他就給他個痛快，要是沒有，那就將他折磨個夠。負責換藥的護士推門進來，林肯立刻收回了看向布魯斯的目光。“需要我回避一下嗎？”布魯斯看到護士準備給林肯·馬奇換藥，於是往後退了一步。他當然是查過換藥時間才過來的，剛才的問題也隻是隨口一問。林肯·馬奇隻是搖了搖頭：“我對自己在健身房鍛煉出來的肌肉還有點自信。”既然是帶著試探的目的過來的，林肯·馬奇當然會給他這個機會，蝙蝠俠還在懷疑他，韋恩的試探會幫助他擺脫懷疑。半靠在病床上，將套在身上的綠色病號服脫下一半，林肯·馬奇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出來。除了被繃帶纏繞的腹部之外，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可疑的痕跡。布魯斯的眼神掃過他的皮膚，仔細辨別著是否有偽裝的痕跡，但不管怎麽看，結論都是沒有。不過他並沒有輕易下定論，而是看著護士換藥的動作。林肯·馬奇腹部纏繞的繃帶被一圈圈解開，紅色的細長刀傷逐漸顯露。與昨天受傷時相比，算是略有恢複，完全沒有受到過二次創傷的樣子。布魯斯終於鬆了口氣，說實在的，他依然想要相信林肯·馬奇。不過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林肯的腰腹處，繃帶解開之後，與刀傷一起展現出來的，還有一道狹長的白色疤痕，那道疤痕從左前腹環繞到後背，傷口整齊而細，像是利器劃傷。如果這樣的傷不是出現在健康的人身上，他倒是能猜測得出是怎麽回事。“這是當初在車禍裏留下的，”林肯注意到了布魯斯·韋恩看向那道傷疤的目光，不過他沒辦法解釋這個，隻好隨便想個借口，“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麽造成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好，囑咐過一些注意事項之後，護士帶著換下的繃帶離開。看那道疤痕的恢複痕跡，確實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於是布魯斯沒再關注，但他依然十分感慨：“你能在當初的車禍裏活下來，或許是上帝的旨意。”“上帝派我來建設哥譚嗎？”不管內心有怎樣的想法，林肯總是能偽裝出最友善的態度麵對任何人，“我倒希望這是真的。”布魯斯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但還有另外一半需要確認。“其實我今天來，是為了你在昏迷前曾說的那句話——他們真的出現了。”布魯斯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雖然從昨晚的利爪那裏得到了貓頭鷹法庭的消息，但他永遠保持質疑。林肯遲疑著，他先是張望著病房外，似乎在觀察什麽，然後將視線收回來，放輕了聲音：“他們……”他看起來不僅僅是警惕，甚至還有些恐懼。“說實話，從我競選市長以來，就一直有人威脅我棄權，”林肯皺著眉，“每當我站在人群裏，總能聽到威脅和恐嚇。”“我當然不會放棄，終於在不久之前，有貓頭鷹在我的屋簷築巢。”僅僅是這樣當然沒什麽可怕的，但林肯的聲音還在繼續。“哪怕我關緊門窗，堵上所有縫隙，它們還是能在深夜出現在我枕邊，”說起這些的時候，林肯的眉毛都是緊皺的，“漆黑的房間裏，總是有雙發著光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解決掉一隻，還會有第二隻。”如果真的是貓頭鷹法庭，布魯斯相信他們確實能辦到這些：“你打算放棄了嗎？”“絕不可能，”林肯語氣堅定，“要我向那群老鳥屈服，我寧願去死。”這場談話進行到現在，唯有這句話完全出自林肯·馬奇的真心。-他很好地瞞過了布魯斯·韋恩，想必蝙蝠俠此後也不會再懷疑他。很多年以來，林肯·馬奇第一次感謝貓頭鷹法庭給予他的，這點微不足道的恢複能力。原本需要一周時間消散的淤青，他隻要一晚上就能完全恢複。原本需要一年時間消除的疤痕，他的皮膚隻要一個月就能恢複光滑。至於他腰腹處留下的那道傷疤，按照恢複程度來說，確實算是很久之前的，但這也完全是加速恢複所造成的錯覺。真要說的話，那僅僅是一年前留下的。雖然這樣的改變對他來說實在不值一提，但也是他用無數疼痛換回來的。恐怕貓頭鷹法庭研究這些，隻是為了給他們自己用。他們嫉妒利爪堅不可摧的身體，又不願意將自己變成那樣的怪物，於是他們要研究代價更小的方式武裝自己。不過他們顯然失敗了。這樣微弱的效果，根本不能使那些貪婪的家夥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