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新的一天又來到，小托馬斯的生日就在後天了。布魯斯和阿福對視一眼，他們清楚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焦慮。“或許您該再確認一下行程？”阿福隻是擔心他期待了很久了托馬斯另有其他事。布魯斯深吸一口氣，略顯疲憊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在憂慮什麽，但阿福顯然也不是那麽平靜，小托馬斯身上有什麽正在發生嗎？隔閡和那些複雜的過往都被布魯斯推到了後麵。比起那些，心裏隱約的擔憂更讓布魯斯在意。他相信這些糟糕的直覺不是空穴來風。或許血緣不是維係關係最重要的東西，但在第一次見到林肯·馬奇時強烈的去信任林肯的想法無疑說明著他和托馬斯之間一定存在某種玄妙的關聯。以往布魯斯不相信這些，但他現在不得不去相信。或許他的弟弟現在正需要他的幫助。-[壓抑自己，愚蠢的做法。][把那些讓你不高興的都除掉，這樣我們就能永遠開心了！][……]所有關於傷害布魯斯的念頭都從腦海裏消失。那些繁雜又惡心的話裏再也沒有提到布魯斯的名字。在取下大腦周圍貼著的儀器前，想起布魯斯時，托馬斯看到麵前的屏幕中正顯示他的左側前額葉開始活躍。最近幾天裏，托馬斯第一次在一個人待著的時候笑起來。消除了自己傷害布魯斯的可能性，又確認了自己想起布魯斯時有多開心，這會是美好一天的開始。當然，是在悲慘生命中能抓到的那部分美好。第65章 但你很累傲慢俯視。當走在人群裏, 托馬斯第一次開始擁有這種情緒。無法扭轉，不能自控。像是從身體到心靈徹底將自己歸為異類，與平庸的人完全分割, 周圍來來往往的都變成了可以隨意碾碎的存在。如果是前兩天，托馬斯還能在注意到異常時迅速壓製，但他似乎已經開始認同這樣的觀念。曾經那麽執著於人類身體, 執著於保持自己真實的血肉, 甚至最初他曾費盡心機策劃脫離貓頭鷹法庭，隻為了成為自由的, 隨處可見的普通人。托馬斯正離自己最初的目標越來越遠, 但他已經無法察覺。完全忽視著周圍的人群, 托馬斯已經在想布魯斯今天約自己見麵的事，他的哥哥聽起來似乎有什麽心事。-“監控顯示他是從家裏出發的。”提姆看著監控視頻裏正接近餐廳的托馬斯, 有些猶豫地問耳麥另一邊的布魯斯, “為什麽不直接問呢, 我覺得他不會隱瞞你的，布魯斯。”“正相反，他已經在想辦法隱瞞。”否則托馬斯不會先回去，再特意從住所出發。布魯斯隻是為了確認這點才讓提姆關注了托馬斯的行蹤, 這不代表他不打算直接問。蝙蝠洞裏，提姆旁邊的迪克插話；“但家人之間，總該有除了試探和監視之外的交流方法。雖然……你們兩個的情況有點複雜。”迪克甚至都為他們感到頭疼。布魯斯已經看到托馬斯走進餐廳，他沒再說什麽, 隻是輕輕敲了敲耳麥掛斷了通訊。“布魯斯！”看到坐在窗邊的布魯斯的那一刻，托馬斯瞳孔中的綠完全隱蔽, 他眼睛明亮地看著布魯斯的方向，像以往一樣單純地為見麵而開心。對了。就是這樣。布魯斯終於意識到了始終環繞在心頭的, 那點隱約的不對之處究竟是什麽。在與托馬斯相認之前，在托馬斯還是林肯·馬奇的時候，每次的見麵，他都能從林肯的眼神裏看到驚喜。但最近幾天，比起驚喜，托馬斯的眼神裏似乎全是……疲憊？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之前沒能發現？“我來晚了嗎？”托馬斯抬手看了看腕表。“沒有，”布魯斯有些勉強地笑著，“隻是我提前幾分鍾來了。”或許是自我催眠的效果，托馬斯比以往更想接近布魯斯，也更關注布魯斯。客人並不多的餐廳角落裏，托馬斯在布魯斯對麵落座。“發生了什麽事嗎？”托馬斯看著對麵的哥哥，“你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的。”布魯斯同樣看著對麵的托馬斯，他的眉頭從一開始就微微皺著。或許迪克說得對，家人之間應該有除了監視和試探之外的交流方法，昨晚他已經決定要跟托馬斯聊聊，時間改到今天也沒什麽。“我不是個合格的兄長，”布魯斯深吸一口氣，“但我希望自己能再稱職一些。”“你沒有不稱職……”托馬斯不知道布魯斯想說什麽，但他下意識反駁著。“我不知道你的身邊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你昨晚去做了什麽，”布魯斯注意到了他的兄弟神情愣怔，他繼續說著，“但你很累，托馬斯。”“我不僅對此一無所覺，還催促你接受我，接受阿福他們。”“我很抱歉。”這次見麵的談話出乎托馬斯的預料，他早在布魯斯說到“但你很累”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大腦一片空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但布魯斯還在繼續說著，他真誠地看著托馬斯。“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托馬斯，讓我幫你。”而托馬斯幾乎要在布魯斯如此關懷的目光下繳械投降，但也隻是幾乎：“你昨晚去找我了嗎？”他以為他能瞞過布魯斯，至少在他確認自己意識清醒的幾天裏。尋求布魯斯的幫助，這當然是個不錯的主意，但當他確定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這個主意就不是那麽可靠了。沒有任何人能在無法發現問題的情況下解決問題，而他確定自己的檢測結果真實可信。況且……他怎麽能把他的真實狀況展現給布魯斯看？告訴布魯斯他因為害怕而將自己變成了利爪，告訴布魯斯他的弟弟有多膽小懦弱？隻是簡單設想，強烈的排斥感立刻浮現在托馬斯心頭。[不能被布魯斯發現。][離他遠一點！]要是托馬斯能再理智一點，他一定能發現他早就不在意轉化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因為受到外力幹擾，但事實就是他不再介意這副利爪的身軀，而他竟然還在用那件事當作隱藏自己狀況的借口。仔細想想，第一天時他不清楚自己的狀況，而這種避開布魯斯的想法從第二天開始就無比堅定，他能給自己找到無數理由來說服自己保密，說服自己一定要躲藏起來。假如他真實的意願是離布魯斯更近一些，那麽這種抗拒布魯斯的想法是從哪兒來的？“我擔心你介意這個，布魯斯，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低垂著眼睛避開布魯斯的視線，“我還在找雙麵人和稻草人……”直到對麵傳來布魯斯隱隱的歎氣聲時，托馬斯才大夢初醒般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說謊了，對布魯斯。冷汗後知後覺出了滿身，托馬斯意識到他已經開始失控，哪怕是在布魯斯麵前，哪怕有催眠的幫助，他也沒辦法像之前一樣保持清醒。他的精神正被腐蝕得更加嚴重。要在徹底失控前結束這一切，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布魯斯很少嚐試這種直白的對話方式，他的家人在某些方麵來說都要比他更坦誠一些，因此遇到托馬斯的時候，他反而成為了更主動和直接的那個。但結果顯然不怎麽樣，托馬斯依然抗拒他的主動接近。“阿福為後天的生日派對準備了很多，”跳過之前的那些不談，至少布魯斯要保證後天托馬斯不會臨陣脫逃，“他讓我問問你更希望安排在哪個時間段。”一邊是一生裏僅有的生日派對，另一邊是失控後被混亂取代的自己。“我喜歡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隻是第五天而已，他會努力堅持到那個時候。距離後天早上也隻有不到四十八小時，盡管安排在早上很奇怪，但布魯斯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明天有什麽打算嗎？”隻是隨意閑聊，最近幾天裏布魯斯總是抽出時間和托馬斯待在一起，他隻是想要提前想想明天他們可以約在哪裏。托馬斯愣了愣：“我記得你明天要參加一場關於城市建設的研討會？”他笑了笑，用輕鬆的口吻繼續說，“我看我們還是後天見吧。”明天他要開始嚐試著喚醒那個沉睡在貓頭鷹法庭地下研究室裏的男人，那個人會是他整個計劃裏最重要的存在，關係他的生死，關係他今後是否還有機會見到布魯斯。-韋恩莊園書房裏，阿福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帶鎖的盒子。裏麵裝著原本該在托馬斯一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小禮物，來自他的父母和當時不到八歲的布魯斯。真正值得保留下來的這些都是沒有刻意追求價值的，手寫賀卡，手寫信，還有記錄托馬斯每個成長階段的視頻合集。它們本該放在托馬斯的房間裏，但這些歸根究底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於是再三思考後，阿福還是將它們留在了書房。很多年裏，阿福以為這些東西要永遠塵封。第66章 要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我為什麽一定要做這個？”盤腿坐在地毯, 達米安垮著一張臉正用氣筒打氣球，五顏六色的氣球就滾在他的身邊。正踩在梯子上到處綁彩帶的提姆轉頭看了看他：“或者你想跟我換換？”抱著好多裝飾用的東西走過來的迪克看起來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別忘了今天的報酬可是阿福的小甜餅。”“布魯斯呢？”提姆一邊綁著彩帶，一邊問著迪克, “昨天跟托馬斯聊過之後，他好像也沒有變得更開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