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已經開始尋找另外的辦法，他的視線集中在這次實驗的報告上，目不斜視地說著：“我會的。”穿著羅賓製服的達米安看著布魯斯此時沒什麽防備的後頸，感覺自己的右手蠢蠢欲動。但他們兩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直接離開了蝙蝠洞。確定布魯斯被排除在外後，紅頭罩在內線裏問：“阿福能成功嗎？”“那可是阿福，”紅羅賓覺得如果阿福都做不到讓布魯斯好好休息，他們就都可以直接放棄了。傑森當然知道這個，但老蝙蝠最近一副魔怔的樣子……-蝙蝠洞裏，阿福看著超級電腦前一坐一站的兩兄弟的背影歎了口氣。他端著布魯斯要的咖啡走過去：“您已經很努力了。”“還不夠，”布魯斯的視線放在始終沉默站在自己身邊的托馬斯身上，“比起托馬斯做的，我做的還遠遠不夠。”“您知道付出是沒辦法互相衡量的，”阿福不知道托馬斯如果意識清醒會怎麽想，但看到布魯斯這個樣子，想必他不會高興的。“是無法衡量，所以我隻能盡我所能。”布魯斯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因為缺乏休息開始有類似醉酒的暈眩感，但他停不下來。“阿福，托馬斯在等我。”這話好像是說給阿福聽的，也好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端起阿福送來的咖啡一飲而盡，布魯斯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阿福就站在一邊，等著藥效發作。蝙蝠洞研製的迷藥，出自布魯斯的手，一毫升足夠讓一頭大象昏睡一整天。但以布魯斯如今的情況，根本不需要那樣的劑量，阿福隻放了一滴進去。很快，布魯斯暈眩的大腦開始變得沉重，他的眼皮漸漸無法睜開：“阿福……”話音剛落，他已經趴在桌麵上不省人事。托馬斯因為布魯斯突然昏迷而開始煩躁，他的氣息逐漸變得危險起來。阿福攙扶起布魯斯，盡管知道托馬斯如今聽不懂，他還是解釋著：“托馬斯，他需要休息一會兒。”第87章 嘿，發生了什麽？由於需要時刻關注托馬斯, 而托馬斯又因為體型和外表的原因而需要隱藏，於是最近布魯斯的生活地點都放在了蝙蝠洞中。當然，其中也包括休息。阿福隻需要把布魯斯帶到蝙蝠洞另一邊臨時搭建的小床上就可以。或許是因為察覺得到布魯斯沒有危險, 因此托馬斯除了顯得更焦躁之外暫時沒有什麽危險動作，他跟在阿福和布魯斯身後，同樣來到這裏。布魯斯平穩的呼吸很有效地穩住了托馬斯煩亂的情緒, 而阿福則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們。他關心的兩個孩子, 如今一個變成了非人的樣子，意識全無, 而另一個正因此遭受痛苦和煎熬。如果可以, 他願意付出一切來替代托馬斯。但他什麽都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快點好起來吧，托馬斯。”阿福低聲念著, 他的目光所投向的地方, 托馬斯正沉默地站在布魯斯旁邊。他一動不動, 似乎永不疲倦。那雙始終壓抑著毀滅欲的赤紅雙眼警惕布魯斯外的一切。無論是外表還是靈魂，他都已經沒有半點人類的模樣，唯有麵對布魯斯時，還有殘餘的本能和向往。他真的還能……阿福不忍再看, 他轉頭往這間臨時的休息室外走去。-藥物影響再加上心緒不寧，布魯斯睡得並不安穩。他的身體在沉睡，精神卻陷入一片難以掙脫的黑暗，很久沒做過的噩夢重新纏上了他。瑪莎和托馬斯帶著弟弟去兒童醫院, 他留在家裏翻著一本嶄新的《彼得·潘》，他想把書裏的內容記下來, 然後當作睡前故事說給弟弟聽的。但他沒有等到小托馬斯回家。他的弟弟再也沒辦法長大了。當故事僅以文字的形式存在於書中時，它可以是童話。但當故事真正降臨在現實, 它隻能是無法抗拒的災難。一個永遠不想長大的男孩兒，一個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兒，他的小托馬斯。布魯斯感覺自己似乎又成為了當初無能為力的樣子。以往的經曆，單是真實呈現，對他來說就是無法擺脫的夢魘。-躺在床上的布魯斯額頭布滿冷汗，他不安地皺著眉，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糟糕。托馬斯幾次朝著沉睡中的布魯斯伸出手，他已經十分小心地克製著，但在無法精準控製自己時，他身上不規則生長的骨刺總是比他的手指先接近布魯斯。幾次伸手又收回，托馬斯逐漸煩躁。他腳下的地麵被踩到塌陷，頭頂的燈也被他抬手抓下來捏碎。並不算寬敞的臨時休息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將手裏揉碎的燈扔下，托馬斯感覺自己的身體內似乎正有某種衝動在蘇醒，他下意識順應著感覺，身體隨著那種即將衝出體外的衝動變化著。這樣的感覺熟悉又玄妙。就像之前被關進狹小的空間裏，堅硬的皮膚被軟化刺穿後一樣。他原本就擁有將自己的基因自由固定在某個片段上的能力，但無法思考和控製自己時，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布魯斯幫他找到了穩定基因片段的感覺，於是當他想的時候，他可以隨意轉換。他的視線開始降低，黑暗中原本十分清晰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他的力量開始消失，堅硬的皮膚逐漸變得柔軟而毫無防備性……於此同時，托馬斯體表的骨刺全都消失不見，之前塌陷的地麵硌著他新生的皮膚。這些托馬斯全都視而不見，黑暗中，他朝著記憶裏布魯斯所在的地方邁出腳步。被揉碎的玻璃燈所留下的殘渣嵌入他腳底的皮膚，鮮紅的血液絲絲縷縷從傷口中滲出。踩著滿地瓦石和玻璃的碎渣，托馬斯準確走到了床前。他本能一般向布魯斯尋求擁抱，本能一般縮在了布魯斯身邊。追尋力量的本能催促著托馬斯恢複之前的模樣，脆弱的身體沒辦法給他帶來半點安全感，但當他接近布魯斯的時候，那些恢複之前模樣的衝動和不安瞬間消失不見。閉上眼的那一刻，清醒又渾噩了很久的托馬斯終於陷入了一個沒有寒冷和睡眠裏。一片黑暗中，那張並不大的，臨時搭建起來的小床上，時隔三十二年，同樣帶著韋恩姓氏的兄弟終於可以再次睡在一起。纏繞著布魯斯的噩夢逐漸消失，深陷的黑暗中也有一點星光出現。托馬斯沒有做任何夢，他隻是沉睡著。-夜巡通常持續大半個晚上，布魯斯沒辦法參加的時候，羅賓他們會耗費更多時間去教訓那些蠢蠢欲動的惡棍。而神諭如今已經恢複了蝙蝠少女的身份，於是便士一開始重新在夜晚為了他們家晚上開始活躍的孩子們幫忙。於是托馬斯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樣子這回事，大半個晚上過去，還沒有任何人發現。微光已經開始出現在哥譚黑沉沉的天空中，天就快要亮起來了。淩亂的休息室內，黑暗依舊籠罩著這裏。隔著布魯斯身上穿著的蝙蝠輕甲，恢複人形之後隻有些殘破的衣服包裹著身體的托馬斯已經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還以一個十分不具有安全感的姿勢縮在布魯斯身邊，臉就埋在布魯斯頸邊，他腳底因為踩到玻璃渣而割出的傷口已經愈合，但地板和他腳底的皮膚上還有殘留的血跡。被緊緊束縛的感覺並不舒服，再加上那一滴迷藥的藥效已經過去。當意識逐漸從黑暗中上浮，察覺到正有輕緩的呼吸掃過自己脖頸時，布魯斯瞬間清醒，睜開眼睛之前，他的大腦已經率先給出自己身邊躺著一個人這樣的答案。絲絲縷縷並不明顯的血腥味和灰塵還能從空氣中分辨。那一瞬間，有太多猜測從他大腦中掠過。警覺地睜開眼睛，布魯斯第一眼先是在不算深沉的黑暗中看到了蝙蝠洞熟悉的布置，而後看到了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當他微微轉頭時，閉著眼睛的托馬斯出現在他視線中。哪怕如今被緊緊抱著的感覺如此真實，但布魯斯卻以為自己陷入夢魘尚未清醒。他的呼吸微微停滯，怕夢境驚醒，同時又想醒過來去看看真正的托馬斯。沉睡中的托馬斯在布魯斯的呼吸改變後立刻清醒，雖然沒有記憶和多年來培育的能力以及思維方式，但僅憑直覺，他已經足夠敏銳。布魯斯與他看過來的眼睛對視的那一刻。隔著薄薄的夜色，托馬斯深海般的藍色眼睛一如當初在貓頭鷹法庭地下迷宮火場中那樣。“……托馬斯？”布魯斯抬起手輕輕放在托馬斯頭上，似乎終於確認了他是真實存在的。恢複人類的身體之後，大腦中暴虐的毀滅欲不再時時浮現，於是相比之前，托馬斯已經清醒很多。他不知道托馬斯是自己的名字，但他知道他該給布魯斯回應。在布魯斯的期待和難以置信裏，托馬斯磕磕絆絆地用沒有恢複的語言能力叫著他：“b……b……”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弟弟想叫什麽，是布魯斯，是蝙蝠俠，或者是哥哥，但在經曆過之前那樣絕望的情況之後，僅僅是這樣小的改變，都讓他苦澀又開心。“我在。”布魯斯的手輕輕撫摸著托馬斯的頭發，感受他的弟弟如今擁有的人類體溫和溫熱的呼吸。隻是身體的恢複，這已經足夠令布魯斯感覺到欣慰。至於過往的記憶，他也會努力為托馬斯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