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百年前,隨著雲荒大地的空前繁華,人心的墮落腐化也開始加劇,破壞神的力量隨之增加,哥哥迅速地長大起來,成為可以摧毀一切的邪神。而彼此消長中,妹妹創造的力量卻開始衰微,身體萎縮到了嬰兒的狀態。哥哥將妹妹囚禁在了西方盡頭的空寂之山上,然後開始肆無忌憚地破壞一切。


    力量失衡,雲荒七國中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那一場打破浮華夢的戰爭延續了百年,死亡的人無可計數,雲荒開始出現一片蕭條寥落的跡象。


    然後冰國出現了一個叫做禦風英雄,他孤身前往空寂之山,破開了封印,將創世神從禁錮中解救出來,並在神之右手的力量支持下擊敗了破壞神,將其永遠封印在了空寂之山。從此,雲荒進入了新的生息時代。神之右手展現出無邊的力量,幻化繁衍萬物,修補天地的裂痕,讓大地上所有居住者休養生息。


    得到了神之手的幫助,冰國從此一躍成為七國中最強大的國家,並逐步吞並了其餘六國,稱霸雲荒至今已經三百年。那位帶領天下人封印了破壞神的英雄成了統一雲荒的一代明君。成為帝王後,禦風第一件事情便是在國都內興建了一座有九重高牆的離天宮,將創世神從空寂之山上迎入,在離天宮中恭恭敬敬地供奉起來。而禦風皇帝也居住在這個隔絕了一切的離天宮裏,有生之年從未離開一步。


    不知因為什麽原因,獨居離天宮內的禦風皇帝終身未娶。在他死後,因為皇室血脈沒有繼承人而導致爆發了內亂,門閥貴族紛紛舉兵廝殺,想奪到王位。那一次的內亂持續了三年,繁榮的雲荒重新出現了一片蕭條的景象。


    最後,神諭出現了——全天下的民眾在一夕間做了同一個夢:離天宮內,蓮花玉座上一隻玉石般美麗的右手緩緩抬起,憑空劃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顧忌著離天宮內神之右手淩駕一切的力量,冰國門閥貴族在激烈的爭執後作出了妥協:按照在國內的地位高低,推舉出了六位長老,組成元老院統治這個大陸。此後三百年,冰國國民成為雲荒中最驕傲和高貴的人,將其餘一切戰敗屬國的人民都視為奴隸——完全忘了在破壞神統治大陸的歲月裏,他們也曾並肩戰鬥。


    神之右手,就再度成為傳說,湮滅於這個人世間。


    雲荒大陸上沒有人再見過那個創世神,其餘六國遺民卻相信神之右手一直在庇佑著冰國人,才讓這樣鐵血的統治固若金湯地延續了三百年,讓無數屬國賤民的哀號無法上達天聽。


    禦風皇帝…禦風皇帝。那個名字在懷仞心中掠過了千百遍,每次念及這個眾口相傳的名字,腦中便是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再想下去。


    ※※※


    那隻小小的手從鬥篷中抬起,伸向他,雖然沒有動用神力,然而整個空白的庭院已經開始發生奇異的改變——那是神之手幻化萬物的力量。


    這個被六長老重重保護起來的禁地裏,居住著依然保持著孩童麵目的創世神。


    “那就如神所願。”懷仞上前俯身將那隻冰冷的小手按在額頭,輕觸,退後拔劍起身。他的佩劍是銀白色的,劍脊上有一道閃電般的痕跡。劍光猶如閃電割破這個凝滯的空間,縱橫飛舞——懷仞曾是幽國最出色的劍士,如今也是無數遺民心中景仰的英雄,那樣的身手說明了他的盛名的由來。


    蒼白的孩子靜靜地看著舞劍的戎裝男子,漆黑的眼睛裏沒有絲毫表情。舞到最急處,她緩緩伸出了手,十指蒼白纖細如花瓣。


    懷仞的劍驀然如同驚電落下,斜斬過女童的身體,由肩至腰,毫不留情地一掠而過,血如同噴泉般湧出,發出噝噝的響聲。


    “呀!”仿佛歡躍般地,那個蒼白的孩子發出了驚喜的叫聲,繼續伸出手去,請求繼續。


    利劍急斬而來,準確而狠厲,一劍劍劈開她的身子,將女童小小的軀體割裂。庭院牆外的洞簫聲還在繼續傳來,卻帶了一些慌亂和急促,那一首《墟》吹得支離破碎,伴隨著庭院內縱橫的劍光,將女童切割得支離破碎。


    “呀,呀。”然而一劍劍刺入身體,孩子漆黑的眼裏卻發出了難得一見的光彩,長年沉默的嘴裏吐出歡喜的叫聲,絲毫不覺得苦痛,對著劍士伸出手去,仿佛要求更多。


    “嚓”,一劍斬下,切斷了那一雙小小的手,如同枯萎花瓣一樣凋落。


    懷仞一個急斬後,踉蹌後退,用劍拄地,看著地上那一堆模糊的血肉、不住地喘息。那並不是體力上的衰竭,而是一種筋疲力盡的倦怠——能在創世神麵前揮劍,問整個雲荒,也隻有他一個人吧?然而,那又是怎樣的一種令人恐懼絕望的事情。


    “呀…”心滿意足般地,那一雙漆黑的孩子眼睛裏發出了光,吐出低低的歎息。那一隻被斬斷的右手掉落在地上,忽然一躍而起,回到了滴著血的軀體上,迅速接合。


    然後,宛如落花返枝,那些被切割得零落的軀體一塊塊自動拚合起來,慢慢恢複人的形狀,滴落地麵的血一滴滴反跳而出,回到腔中——甚至連那一襲被劍氣切割得零落的白色鬥篷,都仿佛被看不見的針線縫合了,一塊塊拚湊起來,毫無痕跡。


    遊戲終於結束——這樣奇異的遊戲,陪伴著神的歲月裏,不知進行過多少次。


    “可以回去休息了吧?”懷仞筋疲力盡地閉起了眼睛,忍住心中強烈的嘔吐感覺,對那個剛剛回複原型的孩子說,“再不回去,長老們要怪罪我的。”


    剛把最後一滴血收回,拚湊回來的蒼白孩子沉默地點了點頭,將手藏回了鬥篷裏。


    她的手剛一藏回鬥篷下,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依然是空白一片的庭院。白的房子,白的地麵,白的家具,甚至白的假山,白的樹木,白的噴泉…白紙一般毫無生氣。


    懷仞俯下身,將雪狐裘覆蓋在孩子嬌小的身體上,抱起了她。


    那樣的輕,仿佛一片羽毛般沒有重量——一個可以隻手創造整個天地的神,居然會輕得讓人可以一手抱起?在孩子冰冷的手攀上他脖子的瞬間,懷仞陡然又是一陣恍惚。似乎方才的毀滅性傷害帶了說不出的快感,孩子漆黑的眼裏依然有歡喜的光,緊緊抱著懷仞的脖子,將冰冷的小臉貼在胸前的鎧甲上,有些恍惚般地,孩子嘴裏吐出了兩個字:“哥哥…”


    將孩子抱起的他陡然一驚,知道那兩個字背後代表著什麽樣的殺戮、黑暗和血腥。


    三百年前合雲荒所有國家、以及神之右手的力量,才將破壞一切的殺神封印入空寂之山,換來了雲荒至今的和平——然而,作為創世神的她,居然在懷念那個破壞神?


    猶疑地抱著懷中小小的孩子,轉身的刹那,他的眼角跳了一下——


    牆外的簫聲斷了,那一首本已支離破碎的《墟》,徹底地斷了!血的腥味濃濃地浮動在空氣中,刀劍交擊的冷銳響聲回蕩在門外。


    這裏,是冰國的離天宮,也是整個雲荒大陸上戒備最森嚴的地方。


    為了讓創世神不受到任何外來幹擾,曆代的元老院在這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簡直將這個行宮建成了固若金湯堪比要塞的地方。


    然而有誰…居然闖入了這個禁地,並一直殺到了門外?


    還不等他走入廊下,白玉的大門轟然倒下,碎裂成無數片。


    伴隨著碎玉出現在門口的,是一位黑衣的刺客,應該是經曆了無數劇戰才殺到這裏,全身是血,一劍辟開了最後一道屏障,劇烈地喘息著。眼睛閃著雪亮的光,看向這個最高的機密的地方,喘息著大呼:“創世神!我要見創世神…我要見創世神!”


    二、刺客


    “咦?”蜷在懷仞胸前,那個孩子也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卻沒有絲毫的驚訝,漆黑的眼睛裏露出了歡喜的神情,拉拉懷仞的領子,奇異地笑了起來,“來了。”


    “神,請稍息。”懷仞的眼角掃過那個黑衣少年,淡淡說了一句,小心翼翼地俯身將孩子放回到了白玉座椅上,回身將手按在劍柄上,冷冷看著來人。那個刺客有一雙冷而亮的金色眼睛,雖然滿身是血、卻依舊射出不服輸的光,手中的長劍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是幽國人麽?看到那一雙眼睛的時候,懷仞冷定如岩的手震了一下。接著他的視線迅速落到刺客手中的劍上,在看到染血劍脊上那一道一模一樣的閃電狀痕跡時,他幾乎忍不住要脫口低呼。


    “懷仞。”耳邊忽然傳來了聲音,叫他的名字。那個孩子坐在玉座上,看著闖入的黑衣少年,忽然輕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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