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被【重力】的關鍵詞觸發記憶,葉伊赫下意識吐出這個名字。“嗯嗯?我親愛的費奧多爾是在說那位[暗殺王]魏爾倫嗎?”聽過這個裏世界大人物的果戈裏話語一頓,語氣再度轉為輕快,“不是很能理解你為什麽突然提起他呢”“他能操縱重力,就像你說的那樣,完全不受重力束縛,想飛起來也是輕而易舉,”葉伊赫有氣無力的吐字,困得昏昏欲睡。“但在我看來,他也沒有像你說得這麽自由。”困囚於自己的非人身份,對存在的意義感到迷茫什麽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悲歡。“…………”饒是跳脫如果戈裏,此刻也忍不住糾正了下,“我這隻是一種比喻……”“哦,抱歉。”強打精神的葉伊赫坐直了點,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您請說,這個自由具體是指?”係統呼叫失敗,也不知道它是去修bug了還是別的,隻希望他能撐過這段時間話說他要是直接昏迷的話,有沒有可能把身體還回去?“竟然是真的有切換人格……這些話我明明都對費奧多爾說過一遍了,”果戈裏踉蹌後退一步,看上去格外傷心,“怎麽會這樣,在場隻有我是正常人……”葉伊赫:…………不,雖然他還不了解前因後果,但總感覺這位老兄也不能算是正常人。“這位…嗯,我該怎麽稱呼你呢,費奧多爾的另一個人格?”果戈裏忽然又變得笑眯眯的,向他這邊彎過腰來,一手撐起鬥篷擋在身前,似模似樣鞠了個躬。“…………”葉伊赫怎麽可能給他真名,“費奧多爾。”反正他和費奧多爾同時隻能出來一個,怎麽就不能用同一個名字了。“呼呼,還是費奧多爾嗎,好吧……我親愛的費佳,”果戈裏口中說著【好吧】,轉眼又喊起了愛稱來區分他們兩個,“您認為什麽才是真正的自由呢?”這是一個太過哲學的終極話題,堪比【你是誰】、【你從哪裏來】和【你到哪裏去】,從古至今光是論自由的書都能壘出一座比薩斜塔,每個提出的論據都有更多的論點去反駁它,互相吵得不可開交。當人們試圖用定義去詮釋某個非邏輯與符號化的主觀概念時,那往往是無法完備的即使給出了一個定義,但那個給出的定義本身又要被再次定義,無限回溯,直至發現總有一個定義的源頭會被另一個定義堆疊,陷入彼此交錯的怪圈。就像果戈裏認為【當我的本能想要我做什麽,我就偏要與它反過來做】這件事是自由,那麽就可以據此提出反駁【這種非要與本能對著幹的意識,豈非也是束縛你的大腦的一種嗎】,或者【難道不是想做什麽就去做,才是真的自由】,接著又能開始探究【到底什麽才是精神束縛】,然後再度提出新的疑問……光是想做出像數學公式那般準確無誤、沒有任何空隙可挖的定義,就能讓三千年的哲學家吵幹了口水也沒有個真正的結論。這種放到哪裏都能迅速引發口水戰、且互相都無法說服對方的話題,唯一的用處是迅速篩出與自己三觀一致的同道中人。就果戈裏現在問他的這個問題,讓蘇格拉底來正麵回答也沒用。而葉伊赫決定用魔法打敗魔法。“你始終執著追逐自由這點,豈非也是一種不自由?”葉伊赫反問他,“拋棄追逐自由的執念,豈非才是真正的自由?”別給他再叨咕什麽自由不自由了,直接從腦子裏刪掉。果戈裏微微張大嘴巴,“…………”好像,有點,沒辦法反駁。果戈裏整個都呆住了,好似石化般,連大腦都在瘋狂運行到燒機。沉默旁聽完的斯蒂文森,抬手,慢慢鼓起了掌。終於有英雄站了出來!“何況,你還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在腦子裏糾結這些,”用手撐著下巴的葉伊赫歎口氣,順便借這個話題給自己的雙重人格設定添上生動一筆,“而我,當我出現在這裏與你們對話時,就已經是稱得上是【自由】了。”果戈裏的異色瞳緩慢睜大,望著眼前這位半垂下眼的第二人格。望著他好似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聖子耶穌,如此安然且平靜的接受了自身的命運被囚禁在他人身體中的命運。這才是真正被禁錮在黃金籠中的飛鳥。“原來,”果戈裏向他踏出一步,聲音甚至帶著些許的輕顫,“你才是我的……”世界忽然失去了聲音。與剛才係統的情況類似,或許更異常些,包括他這次的出現也是……有什麽東西在擠壓他的意識,就像一隻貓爪悄悄貼上桌邊的水杯。在某個瞬間,他的意識仿佛被推下桌的水杯一樣墜落。葉伊赫感到身邊的風景在迅速褪去,就像放置了經年累月的舊膠片,剩下的僅剩朦朧斑駁的黑暗。隻有那股失重感始終伴隨著他,好似有呼嘯的風聲吹拂在耳畔,又有一隻手在攥緊心髒。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在下墜的過程中,他隱約能從這片虛無的黑暗感知到某些東西暴雪、荒原、沙漠、書、十字架、鐐銬、熱武器,還有更多一晃而過的虛影。最終,那些東西都消失在黑暗的洪流裏,但他卻沒有像水杯那樣摔得粉碎,而是驟然跌入了海底那般,蕩漾的水麵在遠離視野,無數氣泡翻滾著向上湧去。恍惚間,這一幕好似與真正的、屬於他的過往記憶重疊。咕唔,他不會遊泳……求生的本能驅使葉伊赫向上伸出手,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其實是在意識之中,不會有人來救他指尖被觸碰到了。葉伊赫睜大眼睛,口鼻間驟然湧出許多細碎的氣泡。這份柔軟的觸感不是錯覺。因為緊接著,那隻手真正握住了他的,並將仍在下沉的身軀拉起,逐漸遠離正要吞噬他的黑暗海底。在這片意識虛構的茫茫大海裏,一切幻象都轉瞬即逝,死亡籠罩的陰影也不過是錯覺。下一刻,葉伊赫站穩在更高處的、好似抬手能觸碰到天的地方,腳下是地毯的柔軟觸感。他站在一座高塔裏。或者說,塔內的宮殿。如果朝窗外望去,則能看見整個空間是一組由螺旋階梯組成的無限延伸,塔隻是屬於它的一部分,就如同眼前懸浮在空中的無數蠟燭一樣,連它自己也是階梯的裝飾品在現實中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設計,但這裏是意識,意識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比我預想的要順利許多。”清澈的少年聲線響起,帶著一點不可捉摸的優雅,就像浸泡過惡淵的果實又被人撈起,憐愛的托在掌心之中。對葉伊赫而言,這道聲音卻太過熟稔,咬字的韻律與發音卻與他截然不同。他緩慢眨了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麵前正鬆開他的手的,是費奧多爾本人。葉伊赫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蒼白、纖細、骨節分明,沒有常年練截拳道磨礪出的薄繭,肌膚下的淡青色血管十足分明。在這片屬於身體主人的意識空間中,他似乎……仍顯現出費奧多爾的樣貌。葉伊赫想了想,又去捋起左手的衣袖。明明剛才整個人都泡在水裏,此刻卻又變得渾身幹淨清爽,連半點水漬都找不到。在原本留下淡白的刻字痕跡的小臂內側,入眼的此刻卻一片光滑。“在找這個嗎?”費奧多爾在向他露出極輕的兩聲笑接著,他抬起小臂,也慢條斯理地卷起自己的左邊衣袖,將它展示在葉伊赫的麵前。那行有著漂亮花體的【haшeлte6r】,再清楚不過地倒影在他的眼底。“………”葉伊赫很想歎著氣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當時養傷養得有多辛苦,但還是忍住了。“你確實找到我了……”他僅是閉了閉眼,平靜麵對這位擁有相同容貌的【自己】,“終於。”“終於。”費奧多爾慢慢複述一遍這個單詞,唇角始終透著淺淡的笑意。在無數浮空蠟燭的火苗下,他那雙同樣微微彎起的眼眸呈現出一種特殊的、極漂亮的絳紫色。“你的精神也比我預計中的要差許多。”……這是當然的,他之前使用身體的時間太長,消耗的精神力完全沒有補足……他現在依舊困得要命!但葉伊赫才不會給他解釋這個,“如果我的精神很強,你就不會直到現在才察覺我的存在。”他隻是回了這麽一句,語氣平淡,還帶上些許謹慎。“確實如此,[善]的幼苗總是成長得細小、脆弱,需要精心嗬護……”費奧多爾的語速並不快,“反過來說,如果我想要吞噬你,也是輕而易舉。”他向這邊靠得近了一些,仍然露著小臂那行刻字的左手抬起,五指張開,卻僅有指尖輕輕壓在葉伊赫的心髒位置。“你該怎麽辦呢?我的半身。”第45章 在意識的空間內,精神即為賭注,身體即為戰場。葉伊赫垂眼看向按在自己胸口的五指也是他如今慣常見到的手,張開的五指纖長、蒼白,像一隻蝴蝶般輕盈的點在他心口處。他的精神消耗太多,以至於原本應勢均力敵的戰場化作一邊倒的傾斜,費奧多爾在這裏占據了絕對的上風。這裏的一切。宮殿、高塔、螺旋階梯、蠟燭、地毯、滿牆的書……葉伊赫甚至還看見了大提琴……這些都是構成費奧多爾人生的心象具現,而不是他的。此刻,即使是看似毫無殺傷力的手指,也隻需要對方的一念之間,便可被用作精巧的凶器。但葉伊赫沒有在意已經懸在生命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發現這隻手的指甲邊緣又出現細碎的殘缺,指節也留有與齒痕相符的暗色瘀斑。費奧多爾愛咬手指的壞毛病,真是半點都改不了。神色平淡下的葉伊赫早已困倦至極,性命更是危在旦夕,腦海裏卻突然冒出了這個有點不著邊際的想法。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險些要被自己逗樂。這念頭的出現堪比那部電影的名場麵【我說我殺人不眨眼,你問我眼睛幹不幹】。說起來,如果真的在這裏被費奧多爾吞噬,他會變成徹底死亡嗎?這樣算不算是係統把他坑了?葉伊赫記得他曾經看過一部關於描述多重人格的電影,主角的十一個人格聚集於一座因暴雨夜而孤立的汽車旅館中,在看似彼此不相幹的情況下進行搏殺,直至最終獲勝的那個人格得到身體的主導權。在這座意識構築的高塔內,他也要和費奧多爾進行廝殺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附身反派的我日行一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踏瀑飛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踏瀑飛白並收藏附身反派的我日行一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