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陣清風吹過,孩子的發絲微微拂動。然而她對著身邊的空氣笑了,開始自言自語——是的,那是她一個人的迦若。隻有她看得見的迦若。


    那個幾百年來被人操縱著殺人、沒有思想沒有實體的鬼降。隻有這個孩子是把它當作唯一的朋友看待的——因為她也寂寞。


    身為月神的純血之子,下一任的拜月教主,這個六歲的孩子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的。即使她的“母親”,自從生下她以後就再也沒有抱過她,華蓮和曆任教主一樣,隻是將生下純血的女兒當作了術法修習的一種罷了。而作為拜月教曆史上唯一集祭司和教主身份於一身的華蓮,更是滅絕了所有常人的感情。


    偌大的月宮裏,隻有他們兩個是最寂寞的——然而,它已經寂寞了幾百年,而從來不知道這就是“寂寞”,那個孩子雖然隻有六歲,可也是一生下來也是一個人的,不知道“寂寞”和“不寂寞”之間的區別。


    但是,當那一次它如往常那樣奉令殺人回來,掠過聖湖上方時,卻聽到底下忽然有個稚氣的聲音說:“你滿身都是血哦!不去湖裏洗一下麽?”


    作為拜月教最強的鬼降,它差點驚的從半空摔落——誰?誰居然能看見它?


    它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粉妝玉琢的孩子,正俯身在聖湖邊上玩水,捧了一捧水,抬頭對著半空裏怔怔看下去的它說話:“看你都是血!你來洗洗吧!”


    邊說著,孩子一邊從聖湖裏又掬出一捧水來,對著它潑了過來。


    “唰”的一聲,它嚇了一跳,立刻躲了開去——然而,依舊感覺到了水裏的那些陰毒怨靈的力量。雖然是最強的鬼降,但對於聖湖裏怨靈的力量還是極端忌諱的,它無法相信、這個孩子居然能無拘無束的在聖湖邊上玩水?!


    那麽,她、她是——


    “我叫做明河!你呢?”雖然半空中的它一直沒有開口,可它內心的想法仿佛都能被這個孩子聽到,那個漂亮極了的孩子揚起頭來,對著它笑——果然,是拜月教主的女兒,難怪能無懼於聖湖怨靈的力量,同時能看見它的存在。


    可孩子那樣明媚的笑靨,讓這隻剛剛殺了人的鬼降忽然自慚形穢——名字?它從來沒有名字。一隻鬼降,需要名字麽?


    “啊?怎麽可以沒有名字呢?——名字裏可有一個人的魂魄呢。”孩子雖然小,然而說起這些術法上的事情,似乎了解的已經很多。錦衣的孩子咬著手指,忽然笑了笑:“沒關係!我替你取一個名字吧……迦若,好不好?我上午剛看了《迦若伽藍》這卷書,很好聽的名字~”


    迦若……迦若?


    “迦若,迦若!過來看,這朵蓮花好不好看?替我摘過來……”


    “迦若,喂喂,我叫你呢!過來看,這段經文是什麽意思啊?”


    “明天是天燈節,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迦若?”


    她說得果然沒錯——名字裏有一個人的魂魄。就是這個孩子一聲聲的喚,將這個早已死了幾百年的鬼降的魂魄,一絲一縷的從聖湖底下沉睡中喚起,回到它的心中。


    有了這個名字,它才知道自己是什麽——知道自己是什麽,才知道外物是什麽。


    那個孩子一年年的長大,變得越來越美麗,不再是聖湖邊上那個玩水的小姑娘,而成長為明麗絕世的少女——然而它依然是個不老、不死、不活的怪物——她二十多年來都是寂寞的,從來沒有什麽人可以說話。然而,二十年的孤寂,對於它漫長的永生來說,又算什麽?


    它很害怕——怕眼睜睜的看著明河變老,衰弱,死去,而自己卻依舊是不死的妖怪!


    她笑的時候,她發愁的時候,她蹙眉的時候,它永遠隻能“看著”——它沒有手,沒有形體,沒有辦法感知她。有時候,它想,如果自己有一雙手,可以觸摸一下那玫瑰花一樣的笑靨,那麽……就太好了。


    “迦若……母親大人又要你去殺人了?”漸漸長大,也知道了所謂的“鬼降”是怎麽回事,明河眼睛裏的憂鬱卻越發深,她總是看著它,歎氣。


    ——決裂的時機卻是刹那而來的。集祭司和教主身份為一體後,術法境界到達拜月教空前絕後的強大,華蓮教主開始更加不滿足的追求“永恒的生”。


    ——為了修習啖魂返生術,她到後來竟然想將唯一的女兒作為血鼎,煉製丹藥!


    然而,這一次,華蓮教主失算了……她派出去的鬼降,第一次掙脫了她的控製,違背了她的指令。在她要將女兒推入煉爐的時候,明河掙紮中激烈的反抗、劃破了教主臉頰邊的“月魂”——純血之子的標誌一破,華蓮在措手不及中,被自己的鬼降吞噬。


    它吃了她的母親,獲得了無上的力量,凝聚了血肉之軀。重生的鬼降,成了拜月教的祭司。從銅鏡裏,它看到了自己嶄新的軀體:英俊而年輕的白衣祭司。


    “哎呀!迦若?”它出現在她麵前,明河驚喜的叫了出來,忘了提起長袍下擺就跑了過來,被絆了一跤——沒有等跌下,它已經風一般地掠過去扶住了她。


    她的手抓著它的手,有壓迫力和溫熱——鬼降忽然笑了起來,它,不,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手,可以觸摸到那個聖湖邊的小女孩。她笑的時候,她發愁的時候,她蹙眉的時候,他都可以好好的守在她身邊,為她守住她的教派,她的子民,讓她這一生永無災劫。


    ——那就是他的願望。


    ※※※


    “你……你今晚和蕭憶情定了約?”低下頭去,想掩住飛紅的臉頰,明河的手指揉著孔雀金長袍的一角,忽然想起了這個事情,身子驀的一震,脫口問。


    “嗯。”迦若垂下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回頭看了一下外麵的天色——南疆天氣多變,清晨還是明朗的天空,如今已經積聚了漫天的烏雲,蔭蔽了白日,昏昏沉沉。


    看著靈鷲山上變幻不息的風雲,祭司的語氣也是沉鬱凝重的,一字一字:“這次蕭憶情已拔刀出鞘,卻被硬生生扼住了殺戮之令——隻怕聽雪樓建立至今,尚未有過如此之事。他這一口氣積了二十年,要善罷甘休隻怕難。”


    “我們手上有舒靖容,難道他真的敢攻入月宮?”拜月教主有些擔憂,但是卻仿佛說服自己一般,低低說了一句,“他不怕我們真的殺了她祭月?”


    “最好不要逼蕭憶情做出抉擇——目前要他暫退、已經差不多將他逼到了最大容忍度了。”白衣祭司負手站在祭壇白玉欄杆旁,沉吟著看天,忽然,不知為何輕輕笑了一聲,不等明河發問,他搖搖頭,自顧自說了出來,“何況我隻怕真的下不了手——蕭憶情心裏恐怕也有幾分把握、猜測我不會殺舒靖容——隻是,即使是聽雪樓主,這一次也不敢用舒靖容的命來作為賭注吧?”


    眉間神色複雜變幻,仿佛思考著某種重大決定,祭司眼裏神色瞬間萬變:“蕭憶情是何等人物?——一旦那個緋衣女子死了,月宮中必然玉石俱焚,雞犬不留!成千上萬人的血啊……那時候,必然要染紅這個聖湖吧?”


    被祭司語氣中的寒意震懾,明河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喃喃:“天!——難道、難道三代占星女史都預言過的‘滅天之劫’,真的要應驗在今日麽?”


    “不止預言……我通過幻力,也能預見。這幾年,我透視未來,總是看到靈鷲山和整個苗疆,都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血紅!……”迦若第一次說出了自己通過力量看到的未來,眼裏的悲憫更重,“明河,我答應過你、要守住拜月教,所以,我哪怕粉碎星辰、轉移軌道,都要化解開這一場滅天之劫。”


    迦若的眼睛裏,陡然升騰起了一片神鬼驚懼的亮電,祭司的手用力握在漢白玉欄杆上,抬頭看著靈鷲山上翻湧不息的風雲——已經快要下雨了,沉沉雨雲積聚在山頂,昏黑一片,不祥而沉鬱。


    “最多……最多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把聖湖裏的怨靈放出來!”咬著牙,拜月教主轉過頭,眼睛投注在月神殿上供著的那個天心月輪,眼裏閃過不顧一切的冷芒,“如果蕭憶情攻破了月宮,如果你有什麽事,那麽聽雪樓的人、也別想有一個活著離開南疆!”


    “明河。”聽得那樣殺意驚人的話,白衣祭司的手顫了一下,忽然轉過頭,定定看著拜月教主,歎了一口氣,眼裏閃過說不出悲哀。迦若看著明河,一直看到絕美的女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在他眼光裏低下了頭。


    “你很美。”看著女子飛紅的靨,迦若忽然微笑著,出人意料的說了一句。他的手指從白玉欄杆上鬆開,遲疑了一下,終於緩緩抬起,觸及明河的臉。


    酡紅的臉宛如玫瑰花瓣,溫熱柔軟,細膩如羊脂玉。


    明河長長的睫毛陡然抖了一下,驚喜的笑意掩不住的流露出來,然而迅速垂下眼簾去,羞澀的低頭,臉上卻有了一個歡喜的表情。


    然而,那個幸福醉人的神色尚未完全舒展,卻驀然凝定了——


    迦若的手在觸及她的臉後,臉上溫和的神色未斂,卻忽然迅疾的轉向、出指如風,轉瞬點了她口、手、足、血、脈五處大穴!


    祭司這次出手,用的卻不是術法,而完全是白帝門下一路的指法。那是“青嵐”留在他身體裏的力量——雖然修習術法的他,武學修為上還不到一流水準,然而此刻突然間出指點穴,卻是快如電光火石,瞬間將拜月教主身形完全定住。


    “迦若?!”明河根本沒有料到祭司會在此刻忽然出手,她下意識脫口,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那個瞬間,拜月教主怔怔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臉色蒼白如死。如果不是迦若方才同時封住她的氣脈和血脈,心中驀然如刀絞、隻怕立時要嘔出一口血來。


    “明河……明河。”看見她這樣的眼神,迦若陡然間歎息,額環下深色的眼裏有深深悲憫,仿佛不知道該如何說下麵的話,頓了頓,嘴角忽然泛起一個溫溫涼涼的笑,歎出一口氣來:“——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麽嗎?不對,不是聽雪樓會滅了拜月教,而是……而是聖湖裏怨靈這幾百年不滅的力量啊!你是純血之子,從來感覺不到這股力量的陰毒可怖,而我——幾百年來操縱這種力量的我,卻了解的清清楚楚……”


    “連我都不能不害怕啊……明河,你卻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禍患。”白衣祭司站在祭壇上,看著陰雲密布的山頂,和台階下那片湖水,眼睛裏有深遠的憂慮,“我最早的屍身、也被沉在那裏吧?還有蕭憶情的母親……幾百年來,這裏積聚了多少死靈?太可怕……足以擾亂天地啊。而你、居然要任性地將它們放出來?!——一旦湖水幹涸,死靈逃逸,這才是所謂預言中的‘滅天之劫’!”


    迦若驀然回首,定定看著明河,眼神裏,有說不出的決然,仿佛已經做出了一個什麽重大的決定,眉目間反而鬆弛開了,神色平靜:“真是罪大惡極啊……幾百年了,拜月教就依靠著這樣汙濁邪惡的力量源泉——操縱者不知道那些沉在湖底的怨靈的痛苦……但是我知道。這滋味我嚐了幾百年!不可以再繼續了,明河。”


    那麽……迦若,你要來結束它麽?怎麽可能結束它?!幾百年了,對於這日益強大的陰邪力量,隻能夠勉強壓製,時時送上祭品安撫,即使拜月教曆代祭司,都沒有辦法消弭它!


    明河想問,然而沒有辦法開口。


    白衣祭司笑了,顯然直接從她腦海裏讀出了她的想法,眼神卻是從容平和的。他低下頭來,歎息著,將雙手放到明河的肩上,輕輕拍了拍:“放心,我會守住誓約的——拜月教會保全,我要將幾百年的怨毒都消弭掉……明河,隻是怕你任性,所以我要你暫時不要管這裏的一切,由我來處理,好麽?”


    什麽好不好……分明就是料定了我不會答應,才先下手為強!


    明河恨恨瞪著他,然而雖然術法對於拜月教主來說毫無效力,可武學對於她來說卻和對普通人一樣有效。全身已經絲毫不能動彈,她隻能用眼神透露出抗議不服,無法可想。


    “今晚我去和蕭憶情見麵——事情當有個了斷。”迦若歎息了一聲,伸手挽住她的手,輕輕用力,已經將她拉起,往神殿密室走去,“明河,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有我在。你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什麽事都解決了。”


    白衣祭司的眼色沉靜溫和,拉著她,穿過重重帷幕走向內堂——拜月教中隻有祭司和教主才能進入的內堂。那些繡滿了曼珠沙華和鳳尾羅的帷幕飄飄蕩蕩,宛如白雲,虛幻無定。


    放開我!放開我!我才不要睡……我才不要睡!迦若,你要幹什麽?


    狠狠在心裏斥問著,然而明河卻沒有一絲力氣——因為血脈被封,她甚至沒有辦法停止對於祭司的“逆風”,作為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處罰。


    氣急,兩顆大大的淚珠從頰上驀然滾落,流過那一彎金粉勾出的彎月。


    將明河送入密室,扶她坐下的迦若猛然一顫——那淚水落在他手上,溫熱而濕潤。


    “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他低頭,對她微笑,不敢看她熊熊燃燒的憤怒的雙眸,“很快,什麽事都不會有了……都會解決了。”


    迦若!迦若!


    眼睜睜的看著密室的門在眼前緩緩闔起,她在內心撕心裂肺的叫著他的名字。


    然而,那個行出的白衣祭司頭也不回,恍如未聞——恍如她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你要去幹什麽?你到底要做什麽!你今晚要去和蕭憶情判生死決高下麽?


    可為什麽……為什麽要禁錮我?你心裏、你心裏究竟有著什麽樣的打算!為什麽從來不肯告訴我……從來不肯告訴我!


    門一分一分的在眼前闔起,她的眼裏,終歸隻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白衣祭司從空無一人的大殿穿過,隻有那些帷幕在雨前的風裏飄飄轉轉,恍如一夢。


    他的袖子被風吹起,飄飄灑灑,和經幡垂幕糾纏在一起,連無形的空氣中、都仿佛有什麽在盡力挽留著他離去的腳步。


    然而祭司的腳步絲毫不停,“嘶”一聲輕響,雪白的長袖解不開纏繞的結,生生撕裂。


    出的神殿,仿佛什麽終於卸下,迦若在門檻外頓住腳步,回視那一扇關上的密室的門,眸中,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表情——忽然間,身子微微一傾,等舉手捂時已經來不及,殷紅的血從指間溢出,濺落在白袍上。


    “嗬,人的身體,這樣……這樣的嬌貴麽?”舉起手,在眼前看著,指間血跡淋漓。白衣祭司卻忽然笑了起來,眼神冷淡,充滿了輕蔑。


    靈鷲山上,密雲不雨。天色已經黯淡的猶如黃昏到來,雨前的風吹在臉上,濕潤清新有如淚水。驚雷一次次的劈下,然而卻無法照亮人內心最深處的黑暗。


    “風起——雨來!”仿佛無法忍受雨前這樣的氣氛,白衣祭司忽然脫口召喚,站在神殿台階的最高處,手指指向高天,作起法來。


    風雨呼嘯,閃電的光芒陡然照耀了天地。


    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


    “以瀾滄為界,勒住你的戰馬!如果你不想她成為月神的祭品的話——否則,月沉宮傾之時,便是劍折人亡之日!”


    隻聽得到話語,然而,努力地看著四周,他卻無法看到任何清晰的東西。一切,仿佛是虛幻而不扭曲的,似乎隔了一層嫋嫋升起的水霧——他隻看見白茫茫的一片,是無數穿著白袍的人影,一起一伏,不停止地做著機械的膜拜狀,奇怪的誦唱之聲如波濤般傳入耳膜——


    聲音帶著奇異的音韻和唱腔,如潮水一樣慢慢漫進人的耳膜,從耳至腦、至心……讓他漸漸有昏昏沉沉的感覺,一時間,似乎時間都已經靜止——他無法回答,隻有冷汗涔涔而下。


    “時辰到了,祭典開始!”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毫不留情地宣布。


    忽然間——四周變成了血紅!火!是四處燃燒的火!


    他看不到她——然而卻清楚地知道,她被火海吞沒了!她在火裏……她在火裏!


    “阿靖!阿靖!”冷定如他,終於也忍不住脫口驚呼出來,撥開迷霧,四處尋覓著,對著那虛空中的聲音厲聲喊,“——住手!放她出來,放她出來!——我答應你們!”


    “遲了……已經遲了……”


    “焚燒一切的紅蓮火焰一旦燃起,將燒盡三界裏的所有罪孽……”


    “住口!讓她出來!”慌亂之下,他想斬開重重的迷霧,卻發現那卻是如水一般地毫不留痕跡……他不知道她在哪裏,然而,他知道她在火裏……在烈焰的焚燒裏!


    “放她出來!快讓她出來!”他開始失去了控製,一直往火焰的深處衝去——然而,眼前的火焰變成了一張張人臉,跳動的,恍惚的,扭曲的,對著他笑。


    他手中的夕影淩厲如風,劃開重重烈火迷障,將那些幻象一斬為二。


    一刀,又一刀……


    他的手控製不住的繼續劃落,然而刹那間他的臉色卻蒼白——那一張臉……那一張臉是……是母親!是二十年未見的母親,依舊保持著沉湖之時的美麗綽約,對著兒子伸出手來,微笑。


    震驚。


    然而他已經停不住殺戮的手,夕影刀劃過去,將那個迷障劃破——然而突然間,那個被截斷的幻象卻真的流出了鮮血!


    那血,濺在他臉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所有的東西看出去都是一片血紅……漫天漫地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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