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想她了......]艾爾海森歎了口氣,發覺自己腦海中祖母的形象似乎已經模糊了。但那慈祥而包容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他耳旁,零零碎碎地拚成了一首催眠曲。第64章 雪還是沒怎麽停,所以艾爾海森隻能暫住在這裏。好在獵人先生非常歡迎,甚至有些熱情,給他端來了窩藏在房子裏的好玩意那些醇厚的烈酒。艾爾海森抵不過他的邀請,喝了一些,最後腦袋有些發懵。[比須彌的酒濃度高很多,喝一點就有種熱血上頭的感覺,非常適合冬季取暖,大概可以與至冬的“水火”一較高下。]某次,艾爾海森趁著醉意,迷迷糊糊地將這條信息錄上一張空白的紙頁。醒來時,他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跡,忍不住皺著眉把那頁紙“嘩啦”撕掉,然後又工工整整地重新寫了一遍。獵人先生摘下帽子後,看起來正值壯年,大概也有三十五歲左右了。他看起來並不像個長久為了生計掙紮在森林裏的人,濃密的大胡子下隱約可見深邃的麵龐。與獵人先生熟悉後,艾爾海森也得到了一個疑似小名(注1)的稱呼謝廖沙。謝廖沙先生每隔幾天就會打獵,不打獵的時候,就會窩在壁爐旁,寫著一份長長的信件。說它很長並不是誇張,因為當艾爾海森看見時,寫完的信紙已經累計了肉眼可見的厚度。也許是厚厚的積雪阻攔了信件的運輸吧。於是信越積越多,成了謝廖沙先生捏緊時,能握滿半個虎口的樣子。“真稀奇,你還能看懂我們的書。”當艾爾海森拿到一本放在木屋角落書架裏的、俄語的文集開始看時,謝廖沙先生有些驚訝畢竟艾爾海森怎麽看也不像個俄國人。“我在語言研究上稍微下了點功夫。”艾爾海森非常謙虛。“您都能看懂它們,怎麽算‘稍微’呢?”謝廖沙先生笑得爽朗,雖然看不清大胡子下麵的表情,但也可以從他的笑聲裏聽出來。“不過這裏太無聊了,就算是一本隨隨便便的東西,都能用來打發時間。”謝廖沙先生體貼地表示自己不在打擾他了,坐回另一邊的椅子上,繼續在他厚厚的信紙裏添加內容。這是本貴族們閑暇時寫的無病呻吟的玩意兒。艾爾海森看它也不是被那些華麗而空洞的言辭吸引,隻是他想從這本書裏看看,自己所處的地方,有可能所處的時間。他看的速度很快,但也耐不住這是厚厚的一本,於是也看了幾天。真要把它當成磚頭來砸人都是沒有問題的,畢竟它的重量絕對過關。“......”毫無疑問地,這裏是俄國。隻是看看這本書的雖然精美但有些破舊的封皮,便知道它的歲數已經有些大了。“您看了有什麽感受嗎?”謝廖沙先生今天休息,沒出去打獵。“是一篇非常糾結的愛情故事。”確實如謝廖沙先生所說,十分無聊。艾爾海森這樣想著,也就如實回答。“這裏確實寫得不好,太過淺薄了。”謝廖沙先生又開始了一日內的長篇大論,他好不容易撿著一個能聽懂他的話一起交流的人,便將這些獨居日子以來堆積的話語全部吐出口,如同崩塌的稻草山一樣洶湧。“讓我來說:我愛著一個人。”“您還年輕,大概是不懂那種感覺的。”謝廖沙先生的眼睛好像在發光,仔細一看,是因為太激動了,眼睛都有些濕潤,於是在旁邊爐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透亮。“隻要看見她,聽見她的聲音,我就見不著其他人了。她是我的繆斯,我的上帝。隻要她站在那裏,就算旁人拽著我的脖子,或者拿獵槍指著我都無所謂了!”他說他們思想共鳴,他說她熱烈而燦爛,他說世界上隻會有一個她。謝廖沙先生無疑在經曆一場苦苦的癡戀。他嘴裏的那個人美好、善良、富有學識。他自己則是心甘情願地追隨在她的身邊,思考著那些有深度的話題死亡、愛情、永恒、自由。艾爾海森對此保持中立態度。他認為世界上確實可能有這樣的人,但並不會像謝廖沙先生嘴中那樣完美,因為盲目的愛情總會將對方神化。“您可別不信我!愛就是這樣庸俗而神聖的啊!”年長者總是閱曆豐富的,不知幾歲的謝廖沙先生一眼就看出了艾爾海森眼中的懷疑當然他並沒有感覺冒犯,因為他年輕時也是這樣,是對永恒而理想的愛情嗤之以鼻的。但誰能想到呢?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謝廖沙先生看著這個嚴謹的學者,發現他還如此年輕,如此自信,固執地信任著自己所想的一切,從未懷疑。但是當人開始改變時,他自己是不會發覺的。十幾歲的自己回憶起幾歲時的記憶,唾棄自己的幼稚;三十幾歲的自己回憶十幾歲的自己,羨慕那時的年輕;五十歲以後的自己,說不定覺得自己半輩子都充滿了遺憾。誰能說智者也是個例外呢?謝廖沙先生忍不住拍了拍艾爾海森的肩膀,開始鼓勵他做那些現在不敢做的事情譬如談一場酣暢淋漓的戀愛。“抱歉,我目前還沒有那個打算。”艾爾海森搖搖頭,堅定地說道。“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了。”謝廖沙先生有些無奈地點點頭,他似乎看見了這個學者眼中的迷茫,但又覺得那像個錯覺,於是便略過這個話題。[唉......真是知識分子們的老毛病了,嚐試著用理論分析感情。]謝廖沙先生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大概是因為想到了以前的發言。[我是個傻瓜,但是也是個聰明人,因為我足夠坦率。]他搖搖頭,往壁爐裏又添了些柴火,讓那有些微弱的火苗再度旺盛。他覺得年輕人不夠坦率,像一隻閉嘴的蚌殼,明明還有著試錯的時間和機會呢。但他也覺得這樣的迷茫不錯,說明這人總是慎重地愛惜著感情。正是糾結,才不敢選擇;正是害怕,才想要躲開。“年輕啊......還是太年輕了......”謝廖沙先生伸了個懶腰,身上的骨頭“劈啪”作響的。他剛剛坐著講太久了,講著講著自己也有點累了。他躺回椅子,蓋上毯子,聽著旁邊壁爐烤肉後“吱吱”作響的冒油聲,翻開那本剛剛被自己說無聊的書,慢慢度過這個平淡而無聊的一天。日複一日的大雪終於慢慢消停了。房頂上的雪還是那麽厚、硬,砸在人身上生疼。艾爾海森想算算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可是也算不清楚。隆冬的白晝與黑夜大概是沒有很大的分別的,一眼看過去便被白雪迷住了眼睛。[我應該走了。]他看了眼正在忙活著擦玻璃、打掃衛生、擦獵槍、裝彈的謝廖沙先生。謝廖沙先生的動作有些生疏,似乎是很不習慣打掃衛生,但他還是老老實實把屋頂上的雪都趕下來了。小屋在這樣的打掃下露出了它本來的麵目,雖然可能持續不了多久。“嘿!你是要走了吧?”艾爾海森沒說,謝廖沙先生倒是先一步看出來了。他招呼著艾爾海森坐下,自己往裏不知道搗鼓些什麽,然後就拎著個大包袱出來遞給艾爾海森。“我......”“別想著拒絕了,我看你可什麽都沒帶。況且我有求於你呢!”謝廖沙先生將堆積在壁爐上的信件一點一點整理好這麽多日以來那摞信紙又厚了不少,好好地取出一個大大的信封,正好把裏麵塞滿,不留一點空隙,然後又鄭重地掏出火漆,往上麵印了一個精美的圖案。他轉頭看向艾爾海森,意味不言而喻。“請幫我把信放在那個地方吧。”他眼神裏的懇求快要溢出來了。艾爾海森接過信封,看見上麵早已寫好的地址。似乎是有人經常在觸碰那行文字,它已經褪去了墨水幹透時最開始的顏色,變得有些灰白。“好。”艾爾海森點點頭,背起謝廖沙先生硬要塞過來的行囊裏麵是滿滿當當的香腸、一點麵包、烘烤好的野獸肉幹,轉身步入已經開始放晴的森林中。相比於前些日子毫無準備到達這裏時被凍傻的樣子,他現在已經稱得上是輕鬆,換上了有些厚重的衣服,帶上了毛茸茸的帽子,能夠自在地踏雪而行。不知走了多久,當他轉頭看時,那間小屋已經消失無蹤,倒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樣子。[這樣啊......]艾爾海森大概明白了謝廖沙先生說他很久沒見人是什麽意思了他是位隱居在這寒冷森林中的異能者,並正在用自己的異能躲著某些事或人。[他應該是被迫的。]艾爾海森想著收起來的信件,還有謝廖沙先生注視著信件時溫柔繾綣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遺憾。倘若一個喜愛交談、熱情樂觀的人自己退避到這裏,不能見到夢寐以求的繆斯,還要忍受著這種孤獨到發瘋的感覺那一定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吧。第65章 艾爾海森總不會傻到想自己走過去。在無人的地方,他自然是使用了神之眼。那快速奔走的樣子,真要讓人晚上看見了,指不定以為那個快速移動的模糊影子是什麽鬼魂惡靈。“呼”終於搭上了一輛路過的拖車後,艾爾海森就輕鬆了不少。在與旁人的交流中,艾爾海森差不多知道了現在所處的時間比他之前最開始的到來早了幾年,倒也確定不了自己在哪個世界。森林,雪地,車,矮樓,用厚衣服圍成球的人們。這是他路上所見的一切。雖然抱著研究的心態全部記錄下來了,但他發現似乎和至冬有很多重合。這也不算驚奇,畢竟在他看來,霓虹甚至可以算是發展後的稻妻。不過至冬已經在女皇和執行官的統治下,基本安定下來了,俄國現在卻籠罩著一種不安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