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奧多爾隔著空氣,看著一人一惡魔的相處,不動聲色地斂眸,繼續征得波利娜小姐的同情心。w先生的樣子可真是太符合他對“罪惡的異能力”的定義了,再看下去,他也許會計劃著殺死他也說不定。像是猜到了他此時的想法,艾爾海森毫不避諱地抬頭盯著他,像是在警告。“......”算了。接收到艾爾海森的眼神,費奧多爾隻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啊,作為一個普通的孩子,一個看不見異能力生物、也不會異能力的普通孩子,這對一個下定決心鏟除異能力者的神教徒而言,真是一場緩慢而持久的傷害。費奧多爾抱著仍有餘溫的水杯,拒絕了波利娜小姐再添點的好意。“叮鈴鈴”辦公室的公用電話響了。波利娜小姐隻好放下這孩子,去接這個電話。她的表情起初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隨著電話內容轉變了,變得越來越喜悅。“嗯.....好的。”“非常感謝。”“約在大後天如何?就在這裏,您應該已經從書末頁上看見那個地址了。”“哦!好的。”......波利娜小姐興奮地掛斷電話,整個人激動得轉著圈轉身。“有人說要幫我們宣傳這本書呢......他甚至願意自己出錢再印更多冊。”有人認可了《多餘人日記》,甚至還想協助她,幫她宣傳出去,這可太讓她高興了,畢竟這麽久了終於聽見一個回音。她想把這件事寫到信裏送過去,告訴自己的好友說:你的作品被人認可了。“哎呀......冷靜些,這可隻是第一步呢。”波利娜小姐拍拍臉頰,愈發振奮。布爾加科夫想了想隨著工作量增加的工資,充滿了對那位好心人的感激之情。他現在除了希望w先生早日消失,最大的期望就是攢點錢寄回去,好讓自己家人知道自己在莫斯科過得還不錯。“好吧,那我們得怎麽做。”布爾加科夫終於找到了點工作的樂趣。“把工作室收拾好,要看起來不空的樣子。”“名字你們也記一下,他說他叫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過幾天會親自過來商量,到時候可別因為不認識,跟他說走錯了。”波利娜小姐笑著打趣。第69章 費奧多爾成功定居在了這裏,以一位員工家屬的身份。對於這麽一個危險分子預備役,艾爾海森不得不抽出更多精力看著他,防止出現費奧多爾屠殺出版社成員的未來。這並不誇張,也很有可能,畢竟艾爾海森確信自己和布爾加科夫也在費奧多爾的暗殺名單內。不過,說是他被w先生盯上也沒錯。畢竟他明明白白地在w先生前麵拿著一本《聖經》在看。即使覺得他看不見自己,w先生也覺得這是一種挑釁。“這是他的信仰,你別那麽小心眼。”布爾加科夫不知道多少次攔住w先生以後,累得趴在桌子。“給你換本。”艾爾海森抽出《聖經》,決定不要放任費奧多爾拿w先生當消遣。“好吧,您想做什麽都可以。”瞧瞧,他現在還是一副可憐的樣子呢。費奧多爾實在是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作為孩童,他選擇低姿態的示弱,這樣不管是誰來看,也挑不出他的半分錯誤。艾爾海森覺得有些棘手,但也沒多做什麽。言辭太過單薄,行動總是漫長。經曆過那些的費奧多爾不是個容易被打動的人,他自有一套理念和評判標準。艾爾海森現在在做的,也僅僅是讓那些想法止步於費奧多爾的腦子中,讓它們沒有實現的可能。“我什麽也不想做。”也希望費奧多爾什麽都別幹。艾爾海森如此說,如此想,也如此做。這讓費奧多爾愈發感覺這個人簡直像是包裹在迷霧中了,每個反應都與他試探前的想象大相徑庭。他本以為這人會因為衝突,把他和布爾加科夫隔開,結果居然隻是這樣不鹹不淡的樣子。“如您所願。”在承諾的底線破碎之前,他們倆的約定不會作廢。費奧多爾閉上嘴巴,再次裝作一個柔弱的、精致的掛畫。轉頭一看,布爾加科夫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門口。門外的人走進來時,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背挺得筆直,襯得本就高大的身形格外挺拔。若是細細觀察,他的每一步都穩穩踏在地上,每兩步之間的距離也相差不大。身穿剪裁精致的大衣的先生站在了波利娜小姐麵前,並且介紹了自己。“您好,我是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這就是他們前幾天說過的,即將到來的貴客一位看過謝廖沙先生作品後,希望協助出版社宣傳的人。“波利娜小姐,我可以問問這位作者現在身在何處嗎?”托爾斯泰先生指了指作品署名的地方,一個大大的“屠格涅夫”赫然在列。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向波利娜小姐講述緣由。“我曾經和一位朋友發生了爭吵,很久之後才冷靜下來,我有些後悔,想與他道歉,卻發現早已失去了他的聯係方式。直到現在,我意外看見了這部作品。”托爾斯泰回憶起自己在某日視察莊園時的場景。兩位農民在他路過時熱情地遞過一個幹幹淨淨、包裹好的長方形物體。他認得他們,是之前與他一起勞作而認識的一對夫婦。“我在外求學的孩子帶回來的東西,他覺得您會喜歡。”接下來,那對盡職盡責的父母就將那些他們聽不懂的話轉述給了托爾斯泰。他們說這本書出來時引發了不小的爭議,旁人覺得,這簡直是在抹黑那個群體,但他們的孩子覺得它很好,想將它交給最尊敬的人評判。托爾斯泰不怎麽了解外麵的情況,他最近沒怎麽出去,但他因為他們的講述感到好奇,接過這本書,回去後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它的篇幅不算長,至少沒有那些大部頭長。它的故事也沒那麽多起伏,至少看起來隻是一位普通人在愛情、事業上受挫後沉溺於自己的想法裏,不可自拔。托爾斯泰覺得它不至於被罵,因為它隻是講了個事實。可有時候事實是不被允許說出來的。在各種紛爭裏,連“事實”的真假性都成為了其他人勝利與否的標誌。看過的人被戳穿了心思,就要不計後果地批評它,從而顯得自己更加聰明,顯得自己與這本書中的主角多麽不同。第一個人開始罵,就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跟上,直到所有的聲音都在說:它是錯誤的,直到喜歡的人也不敢出聲。可實際上呢?他們都像是這個“多餘人”。它也隻不過是一本作品,沒人看的時候,靜靜放在那裏就能積了灰。托爾斯泰認為這會是他那自由且莽撞的朋友所寫的,因為那家夥總是善於反思、善於批判、不計後果。直到現在,估計也沒改變多少,那家夥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不會因為那些惡言低頭。托爾斯泰先生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某些傷心事,情緒低落了下來。“抱歉,我無法直接告訴您,他現在並不希望其他人打擾。”波利娜小姐直白地拒絕了托爾斯泰先生的請求,即使他講述時表現出來的情感是如此真摯。由於屠格涅夫先生自己的意願,波利娜小姐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出來他的行蹤。“沒關係,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托爾斯泰先生並不介意,繼續提出了些讓人咋舌的優厚條件,他甚至還願意出資資助波利娜小姐的出版社,希望它能好好發展起來。“起初我也隻是出於不服輸的心理,想要自己做個宣傳的地方。”波利娜小姐靜靜講述了這裏的處境,包括它在未來可能也不會賺錢的事實。因為她的期望注定與賺錢的方向不符合。即使是現在,波利娜小姐自己也在倒貼錢,但她將這視為一個會斷斷續續堅持下去的愛好,並不打算戒掉。“在之後,我也之後接受一些認真的家夥們的文字,印刷出來也應該沒多少人買,估計賺不了什麽錢吧。”她講完以後,繼續等待著托爾斯泰先生的反應。“既然如此,我更願意資助了。”托爾斯泰先生似乎因為波利娜小姐認真的勸告,一開始有些愣住,但等他反應過來以後,難得肆意地大笑出聲。他要是在意那些東西,自己也不會在自家莊園跟著其他人種地了。“如果說有什麽條件......請讓我再看看他的手稿。”這是他唯一的要求,或許是想通過字跡,再次確認一下。已經退步了那麽多,波利娜小姐沒有再拒絕的理由,她拿出全部四版的手稿遞給托爾斯泰先生。托爾斯泰先生占據了費奧多爾旁邊的位置。沙發不算大,但費奧多爾小小一個,即使托爾斯泰身形高大,也沒把他擠得往旁邊挪兩下。如果說費奧多爾像一副精致的掛畫,那這位托爾斯泰先生就像是希臘時流傳下來的健美石雕,即使是靜靜坐在那裏,也散發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托爾斯泰先生向著費奧多爾微微點頭示意。費奧多爾心中的聲音卻莫名躁動起來。他,不,“罪與罰”感受到了威脅,焦躁地催促著費奧多爾:殺死或遠離這個人。他皺了皺眉頭,卻突然發現已經聽不見“罪與罰”的聲音了,而圍繞在周圍的w先生也不知何時消失無蹤。費奧多爾抬頭有些詫異地看著托爾斯泰,卻隻能看見他一個專注的側臉。“怎麽了?”感受到費奧多爾的小動作,托爾斯泰先生轉頭看著他。即使托爾斯泰先生並沒有斥責的意思,但他的目光似乎總是過於銳利,讓被注視的人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犯了錯。“......沒什麽。”費奧多爾努力壓下自己心裏的那點詫異。若是他轉頭看看,說不定能發現另外兩位的視線不知何時也定在了這位先生身上。短暫地異樣過後,四人各歸其位,這裏又恢複了尋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