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大楊村。


    遠處的山邊遮擋住初升的朝陽,隻留一片肚白與這塵世的小小村落。


    旭日未升,整個村莊就開始熱鬧起來,各家的煙囪早早就燃起了煙火,沉睡中的孩童都被大人拍著屁股叫起來。


    今日,是浩浩蕩蕩收土豆的最後一日。


    大楊村其他人家的土豆已經在昨天都收集完成,隻剩白家還有幾十畝的土豆地沒有挖。


    昨晚白奶奶一拍板,幹脆就請全村的人都來幫工,隻是這工錢的結算方式不同。


    往日都是按照一天的工錢結算,今日直接按照工作結果來結算,每家自己拿上工具,麻袋都是官府提供現成的。


    每家將麻袋裝滿一袋,則可以收獲二十文工錢,不設上限。


    也就是說,如果你家能夠裝滿五袋土豆,就能收獲一百文,如果全家齊上陣裝滿五十袋土豆,則可收獲一兩紋銀。


    一兩紋銀,一天時間,一個家庭的收入,這個收入放眼整個大楊村,甚至在整個江州,都是高薪的。


    即便是如今大楊村的村民家裏都因為賣土豆錢包鼓囊,也不會拒絕這巨大的誘惑。


    更令人欣喜的是,還能全家一起掙錢,家裏的小孩子也不用擔心他們亂跑,直接帶到地裏挖土豆,離家近,拖家帶口也方便。


    孩子們能跟大人一起掙錢,這也是以前很少出現的。


    也正因為如此,這應該算是大楊村最熱鬧的一個早上,賣了土豆錢包實在,家裏廚房的糧袋也不輕了。


    為了今天能夠擼起袖子放開了幹,家家戶戶的廚房也是意外的熱鬧,往常舍不得煮的醃肉也都拿出來給家裏的勞力添油水,好有力氣幹活。


    還不到卯時,許多人家都已經開始穿戴整齊。


    這會城門剛開不久,來收土豆的官員和車夫都還在來的路上,但地裏的土豆不用等到他們到了再開始,正好提前挖一些出來,官府來人就可以直接開始工作。


    白家的眾人也都知道大家掙錢心切,也早早就起來洗漱。


    今日的白家人也是齊齊上陣,這也是習武這麽多天以來,唯一一次正式的放假開始為期一天的農忙。


    幾個女孩子都已經認字,就有白母帶著記錄各家裝好的土豆數量,方便到時候結算工錢。


    看起來是個輕鬆的活兒,但誰家的土豆裝滿了,誰家耍了點兒小心思裝的八分滿,都是需要白母這邊審查一遍的。


    輕鬆之中,多少帶點為人處世,也正好讓家裏幾個不常出門的孩子見識一番千人千麵。


    男生則由白依帶領,跟著白父去地裏照舊挖土豆,順便鍛煉一下臂力,雖說剛剛十幾歲的年紀,經過白依這段時間的鍛煉,幾個小夥子的臂力明顯見長,如今也正是檢驗的時候。


    至於白爺爺和謝管家,則拉著家裏的牛車進入拉土豆的行列,到時候也能收到官府發的工錢。


    大楊村的其他人家裏因為逃亡的路上,有許多家裏也有牛車,今日也是齊上陣,加入拉貨的隊伍裏。


    也不用擔心保密的問題,大楊村的眾人皆是知道輕重的。


    這也是因為今日的土豆數量一定是前幾天最多的,前段時間因為大家都要先顧上自家的土地,土豆分散,收集起來也沒有那麽快。


    而今日,都是在白家連著的百畝田地,統一經過白母等人的核算後就直接搬去稱重上車,幾乎都能形成不間斷的流水方式作業。


    對於官府人員的工作速度和土豆的搬運都是極大的考驗。


    卯時一刻,村民就帶著家人踏著天邊的一縷魚肚白下地,迎著晚春最後一陣風,開始今日的勞作。


    每家一畝一畝地錯開,頓時連片的土地上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白家也不含糊,白母早早帶著幾個孩子在白家院牆另一邊支上桌椅,上麵準備好賬冊,隨時準備記錄各家的情況。


    很快,各家第一袋土豆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扛過來,幾個小姑娘也正襟危坐開始今日的工作。


    小焱皺著眉頭,高高的椅子上雙腿懸空,抬頭看著眼前隻比白青山大五歲的男孩,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哥哥,每一袋土豆都應該裝滿,你這還差一些,我先給你記著,待會你袋子多裝一點均點出來在這個袋子裏,我再給你記賬啊!”


    “現在你先把這袋土豆放到我身後的圍牆邊靠著吧,別阻擋後麵其他人。”


    男孩被小小人兒說的黑臉一紅,硬著頭皮說道:“小妹妹,你就給我記上吧,我待會肯定將下一袋土豆裝的滿滿的,也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不行!”小焱搖頭,臉上都是堅決和不容置疑:“這對那邊還在勞作的叔伯嬸嬸都不公平。”


    她短短的胳膊一指,帶著冷然的眸子沒有一絲浮動:“你看,大家都在辛苦做事,若是允了大哥哥這一回,人人都來這一趟,那地裏的土豆還要不要挖了?”


    “你既然來做事,就該遵守規矩,若是不願意,我便給你二十文這一袋之後,你一家便還是去別處謀活計吧!”


    “我們家可請不起你們!”


    “你……”男孩因為做事擼到半臂的袖子卷得更高,做勢要好好說道說道。


    隻是氣勢剛擺,便被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攔住。


    那人將麻布衣裳的前擺提起,裝著滿滿的土豆走過來,麻利地倒在那未裝滿的袋子裏,滿是歉意的對著白母說道:“白家妹子,對不住啊,小孩子不懂事,我這就教訓他。”


    “小兔崽子,就知道耍你那些小聰明,都跟你說了多少次,少去府城裏瞎混,淨學些不著四六的東西。”


    婦人沾著濕泥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男孩的後腦勺,讓原本站的筆直的人一下子彎下了頭顱,梳得整齊的發束後頓時留下了巴掌大的泥印字。


    婦人眼神一轉,匆匆用滿是歉意的眼神掃視了一眼白母和她身邊的謝舒兒等人,又開始泥掌大法。


    那樣毫不留情的掌法,打得那人節節敗退,聲音由近及遠,但仍能聽見最後一句:“你以為小焱年紀小就好糊弄不成,我告訴你,人家可是在家裏讀書習武的……”


    直到兩人的身影走向遠處的田野,也便沒有人再提及讓他們一家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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