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他?”也被吸引了過去,在看清那個少年的麵龐之後,站在白衣公子身後的女子驀然脫口說了一句。那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紫衣女子,容色絕美,在這樣的修羅場中,卻絲毫不顧忌,隻是鎮定而嬌嬈的笑著。


    “哦,紫陌,你認識他?”白衣公子沒有抬頭的問了一句,複又咳嗽了幾聲,似乎被場上濃烈的血腥味嗆了一下。然而他身後的紫衣女子立刻俯下了身,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直至他的呼吸再度平緩下來。


    “蕭公子,那個孩子,我倒是在八年前見過…很有趣的家夥。”俯身為姓蕭的白衣公子捶著肩背,叫紫陌的女子一邊抬眼看著角落裏將要結束的最後圍剿,一邊淡淡的開始敘述往事——看著那個渾身浴血的少年,女子眼睛裏再度有些迷蒙起來。


    真是一點都沒有改變…那樣的性格,真是不知好歹的天真的孩子呢…


    他已經再也沒有力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聽雪樓一個下屬將利劍對著他的胸口刺了過來。他連喘口氣反擊的力氣都沒有了。天理會…天理會就要滅亡了麽?為什麽?


    難道世上所有維護正道公允的東西,都無法存在嗎?


    在被血模糊的視野中,十五歲的他,依稀又看見了那一匹老馬臨死時的眼神。


    “啊!——”他忽然仰天大叫,驀然跳了起來,不顧一切的抱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殺手,胡亂的張口咬了下去,如同野獸般瘋狂,絲毫不顧自己此刻全身的空門。


    所有人的劍,對著他的背心疾刺過去。


    “住手…”背心剛剛覺得刺破肌膚的痛,耳邊卻傳來了一句淡淡的吩咐,然後,他驚訝的看見所有的劍都停了下來,連被他抱住撕咬的那個人都垂下了手,不再試圖將奄奄一息的他推開。


    “讓那個孩子過來吧。”那個聲音在空氣中傳來,淡漠,然而卻有難言的氣勢。


    十五歲少年的目光從對手的肩膀上抬起,穿過了充滿血腥味的空氣,看見了庭院另一角、坐在梧桐下軟榻上的白衣公子。


    在潑天的血腥和殷紅中,那個坐在碧綠桐樹下的年輕人居然一塵不染,白衣似雪。有些落寞的眼神,雖然看著浴血狂戰的少年,卻絲毫沒有殺氣,擺擺手,示意屬下放開他。


    他愣了一下,然後咬牙,順著聽雪樓下屬們讓出的一條通路,拖著劍向那個顯然是對方首腦人物的白衣公子衝去。


    “樓主?”看著殺的紅了眼的孩子踉蹌著過來,一個青衣的青年眼睛裏卻全是煞氣,有點戒備的按劍而起——他認得,就是這個青衣人,方才出手如鬼魅的殺掉了天理會中身手最好、反抗也最激烈的三堂主和七堂主!


    如今以自己的狀態和水平,隻怕那個青衣人一拔劍就能格殺他於劍下!


    “二弟,你退下。”聽雪樓的樓主淡然的製止了他,對渾身浴血的少年點點頭:“過來。”


    “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這幫惡賊…”喘息著,他咬牙低低的吼叫,然而力氣不繼,步法都亂的一塌糊塗,隻是拖著劍、跌跌撞撞的直奔軟榻上的白衣公子。


    “咳咳…你先休息一下,我們再一對一的單挑,如何?”看著十五歲的孩子喘的那麽劇烈,聽雪樓主驀然微微笑了一下,修長的眉毛一挑,那一瞬間,這個看似病弱溫文的公子,眼睛深處卻是雪亮的劍光。


    “哼…你、你看不起我麽?”少年憤怒的叫著,揮舞著手中的劍,衝近了聽雪樓的主人。然而地上一具屍體絆住了他早已軟弱的腳,他立足不穩,一頭栽倒在地。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看著少年在榻前跌下去,聽雪樓主眼睛裏微笑的意味更深,連他身後站著的紫陌都掩口笑了起來。


    聽雪樓主俯下身,托起了孩子的下頷,看著他血流滿麵的臉,淡然道:“我如果看不起你,根本不會出手和你一戰。咳咳,你還是休息一會吧,看著我怎麽收拾掉你其他的同伴。”


    十五歲的他被五六柄劍逼著,坐在流滿了同伴之血的地上,看著那些人清除著最後幾個天理會同門。這些惡徒…這些惡徒!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沒有天理公道了麽?


    才過了半個時辰,稍微恢複了力氣的他就忍耐不住的踉蹌而起,抬起劍,指住梧桐下的白衣公子,咬著牙,一字字道:“好了…蕭憶情!滾出來我們單挑吧!”


    劍尖上的血一滴滴流下來,他身上的血也在不停地往外滲,然而孩子的眼睛裏,卻是對於所執著的正義的堅定、和對於破滅天理會敵人的憎恨。他死死的盯著聽雪樓主——那個白衣如雪的人,雖然隻是閑散的坐在那裏,然而全身卻散發出劍一般鋒利的氣息。


    看著用劍指著樓主大喝的少年,所有聽雪樓屬下眼睛裏都有震驚的光芒。


    “咳咳…”仿佛被他一聲大喝而驚動,蕭憶情複又咳嗽了一陣子,然後,終於緩緩站起,來到了樹下,看著少年,眼角又有笑意:“你的傷那麽重,我勝了你也不公平…”


    “公平?你們這些人也知道公平?!”冷笑著,他問,對於這些一手毀滅了天理會的人有極度的敵視和輕蔑——連以鋤強扶弱、替天行道為宗旨的天理會都要剿滅,還說什麽公平!


    沒有理會他的反駁,聽雪樓主隻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樣罷——”


    話音未落,他忽然伸手,在身邊的梧桐上輕輕拍了一掌。力道似乎太輕了,樹身連晃都沒晃——少年正想開口譏諷,卻發現雖然樹身絲毫不動、可樹枝的末梢卻在瞬間一齊震動了起來!


    “我不用兵器,也不會出手攻擊你——在葉子全部落地之前你若還沒敗,就算我輸了。”


    在簌簌震落的千百片樹葉中,蕭憶情忽然負手冷冷的說了一句。


    十五歲的少年怔了一下,然後眼睛裏的光亮了起來…如若聽雪樓主不用他的夕影刀,如果隻是葉子落地那麽短的時間,那麽他無論如何也能撐下來!


    在回旋飄落的木葉中,少年忽然拔劍,閃電般的進攻,奮不顧身的近身搏擊,幾乎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殺著。仿佛是被逼出了生命中全部的血性和悍勇,少年本來軟弱無力的劍氣忽然間複又淩厲了起來,縱橫飛舞,攪碎了片片落葉,散作漫天飛塵。


    果然沒有拔刀,也沒有反擊,聽雪樓的主人隻是一味的回避著,然而少年那樣激烈的劍氣還是讓他微微咳嗽起來。在身形一緩的同時,連刺十八劍都落空的孩子忽然和身撲上,人和劍如同白虹般直刺聽雪樓主的心口,那幾乎已經是舍身的一劍!


    “好!”看見那一劍的氣勢,蕭憶情都忍不住脫口讚了一聲。


    兩人之間紛飛的落葉被劍氣攪得粉碎。距離本來就已經很近,隻是一瞬間,劍尖已經刺入了蕭憶情的心口,聽雪樓主的反應也快的驚人,立刻抬手擋,然而已經晚了…


    黃衫少年笑了起來,眼睛裏有火一樣的光芒——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劍、已經刺入了對方的身體!雖然蕭憶情抬手,然而少年的劍已經先一步穿過了聽雪樓主指間的縫隙,刺入了他的心口!


    十五歲的少年一擊得手,立刻合身前衝,狠狠的將手中的劍向著對方心口猛刺過去。蕭憶情被他的衝力逼得往後急退,背心重重靠上了那株梧桐,震的落葉再次紛紛而下。


    兩個人的去勢終於止住,少年用盡了全力,喘息著,看著對咫尺麵靠著樹幹站立的白衣公子,眼睛裏有複雜的光芒。


    空氣陡然靜了下來,遍布整個院落的聽雪樓子弟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然後很快就抑止住了,再也沒有人出聲。二樓主高夢非在一邊冷冷的掃視著全場,但是不知道為何,手一直按著劍柄,卻沒有拔劍。


    紫陌的臉色蒼白,然而強自鎮定著,看著梧桐樹。


    血從蕭憶情的指間緩緩溢出,順著蒼白的手指流下。劍已經刺入他胸口大半——隻怕已經穿透了他單薄的身子,釘進了身後的樹幹上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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