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水宮?是什麽東西?”任飛揚好奇地問。高歡的臉色卻變了變,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問風砂:“你是怎麽跟他們結怨的?”


    風砂背過身去,俯身去挑那一綹落在水麵的長發,突然長長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歎息中包含著種種難以言表的淒涼和滄桑,似乎要把一生的苦難都在這聲歎息中吐出盡。


    她抬頭看向天際,目光居然有些恍惚:“我今年二十一了…這事,也整整過去了五年。”


    “你今年才二十一歲?”任飛揚失聲,“那這些孩子…”


    “是我收養的孤兒。”風砂淡淡道。她仍低頭拂著水麵:“五年前我才十六歲,還是雪山派柳師殘門下最小的一名弟子…”


    高歡點頭:“姑娘擅長醫藥,想必是雪山派門下的得意弟子了。”


    葉風砂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時候我年紀幼小,不懂人情世故,喜歡到處逛,一見不合心意之事,便要管一管。少年心性,輕狂不羈,也不知在外闖了多少禍…”


    說到這兒,她抬頭看了任飛揚一眼,繼續道,“幸好我有一位待我極好的大師兄。他武功高,脾氣也好,無論我闖了多大的禍,無論他是多麽的忙,他總是幫著我。他年紀雖輕,可為人灑脫豪爽,武功也是一流,因此黑白兩道都賣他麵子,從不過分為難我這個小師妹。”風砂說到這兒,臉上微現笑意。


    高歡突然插了一句:“你那位師兄,是不是叫做嶽劍飛?”


    風砂驀然一驚,抬頭問:“你怎麽知道的?!”


    高歡點頭低歎:“十年之前,雪山派新一代中以嶽劍飛最負盛名,我也見過他幾次。直到五年前,他突然不知所蹤,當時武林中很多人還未這個人的消失歎息了很久。”


    風砂看著他,目光漸漸露出親切之意,癡癡道:“原來…原來你見過他…不錯,沒有誰知道他的不知所蹤的原因…那是因為五年前我闖了彌天大禍——


    “我無意中殺了神水宮宮主唯一的女兒!”


    任飛揚對武林掌故完全不知,也不知神水宮是何方神聖。可高歡臉色卻變了變:“神水宮當時勢力之盛在西南方一時無兩,你居然敢冒大不韙,也夠大膽的。”


    風砂道:“因為那個時候…那時我也不知那醜女居然是神水宮的人啊!”


    “那個醜丫頭…出手那樣惡毒,專以毒藥毀去絕色少女的麵容——她動到我頭上,我少年氣盛,自然立刻還以顏色。”她頓了頓,臉上突然微現懼色,“我殺了那丫頭,可她在斷氣之前,瞪著我詛咒道:‘你殺了我,懲罰會比死更殘忍!’”


    “當時我隻是冷笑,壓根沒把她的恐嚇當一回事——最多一命抵一命而已,我可不怕死!”


    “師兄回來,一見到她的屍體,臉色立刻變了:‘小葉子,你居然殺了她?!’…我從來沒看見師兄的神色那樣驚懼過,忽然,我心裏也開始怕起來!”


    “師兄雖生我的氣,可還是幫我把她埋了,又毀了一切證據,對我說:‘千萬不要再提起這件事,知道麽?’我點了點,發現大師兄心裏其實也很害怕——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風砂一邊緩緩說著,一邊把撈上的一綹長發編成小辮子。


    “事情終於還是瞞不住。神水宮找上門來了,要雪山派給一個交代…雖然我殺那個妖女確實是替天行道,師父卻不想與神水宮為敵,於是狠了狠心,把我交給他們處置。”


    聽到這兒,任飛揚忍不住詫道:“那你大師兄難道不管你了?”


    風砂悠悠歎了口氣:“他當時不在幫中,若他在的話,神水宮若想帶走我,除非殺了他。”她低頭苦笑一聲:“那個時候他對我如此,我當時卻從未放在心上過,隻覺得他寵著我,乃是天經地義的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心如刀割,後悔莫及。”


    “那是因為你才十五六歲,並不是如今的你啊。”高歡淡淡插了一句。


    風砂點點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被押到神水宮後,我天天盼著大師兄來救我。我那時根本不知道神水宮有多麽可怕,一心以為隻要大師兄來,一切事都能解決…”


    她的話如同風一樣柔和悠然的蕩漾在空氣中,然而,小琪卻領著小飛跑了過來,打斷了三個人的談話。小飛手中捧著一大堆草葉,翹著嘴問風砂:“姑姑,你不是說有四片葉子的三葉草麽?為什麽我找了這麽久卻一片也沒找到?”他把手中的草氣呼呼地往地上一丟。


    風砂含笑刮了刮他的臉,柔聲道:“世上是有四片葉子的三葉草,找到了它也就找到了‘幸福’。你想‘幸福’會這麽容易找到麽?”


    小飛嘟著嘴不說話,小琪拉著他的手,責怪:“我說過要你別來吵姨和叔叔們,你偏要來。咱們再好好回去找一找吧!”兩人拉著手跑了回去。


    風砂笑了笑:“終究是小孩子,這種傳說也信得跟真的一樣。”


    高歡抬起頭,反問:“你信不信?”


    風砂怔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才搖搖頭:“我不知道。”


    任飛揚在一邊笑了:“當然不信了。人的一生怎麽會靠一根草來決定?你想要什麽,就得自己去拿——我命由我,可不由天。”他笑容開朗而燦爛,不住的催促著風砂:“喂,接著往下講啊,你師兄最後來救你沒有?不過我想他一定會來的,換了我也一樣。隻不過…”他笑了幾聲,歎氣:“你這樣到處惹事,你師兄遲早會被你害死。”


    他語音未落,風砂全身一震,臉色轉瞬蒼白如雪。


    任飛揚嚇了一跳,忙收斂了玩笑語氣:“喂喂喂,我隻隨便說說,別生氣!”


    風砂苦笑:“我怎會生氣。因為你說的本來都是實話。”她語聲在微微顫抖,“師兄果然在一天半夜裏來救我了。可我一見他就呆了——他身上好象受了很重的傷,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我並不知道,他為了闖進來吃了多少苦頭。他還是象以往那樣什麽都不在乎,笑嘻嘻地解開繩子帶我走…”


    說到這兒,她語聲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說不下去:“我們…逃不了多遠,就被神水宮發覺了。他們…他們武功高得讓當時的我不可思議,很快我們就被困住了,寸不難行。”


    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她臉色雪一樣白,連單薄的身子也在微微發抖:“那時候神水宮主出來了,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他看見我們兩個,突然笑了笑,說他很佩服我大師兄的膽色,敢孤身一人闖入神水宮救人。看在這一點份上,他願意給我們一個活著的機會…”


    “他擺了十杯酒,說其中隻有一杯無毒,其它的都放入了神水宮的天一神水。他要師兄挑一杯喝下去,如果僥幸是沒毒的,我們就可以走人;可若是有毒,師兄和我就都得把命留下來。這天一神水之毒,絕對是滅絕人性的!”


    “十分之一的機會,好家夥!”任飛揚抽了口冷氣,“沒的選了——幹脆就跟他賭了這條命!”


    風砂又不禁抬眼望了望這紅衣黑發、意氣飛揚的少年,仿佛看見了師兄的當年。她低下頭,繼續道:“我都快急死了,師兄還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隨隨便便挑了一杯喝了下去,然後笑嘻嘻地望著神水宮主問:‘你看我運氣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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