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砂一時反應不上,怔怔見她回身掠出院子,尚自喃喃自語:“阿靖,阿靖…”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失聲驚呼:“聽雪樓的靖姑娘!居然,居然是她來了!”


    但她來不及多想,立時奔入房中——任飛揚還待她施救!


    ※※※


    任飛揚醒轉時正是午夜,但他一醒來卻見到了滿室燭光,和燭光下略顯憔悴的風砂。她一直坐在燈下等他醒。她的容色蒼白,眼波朦朧如霧,在燈下看來,仿佛是個一口氣就能吹散的霧之靈。


    任飛揚頭腦依舊混亂,不知此刻是真是幻,不由張口欲呼:“風砂!”可他全身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張了張口,喉頭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不知道,距他昏死,已過了二天二夜。這期間劇毒侵入他體內,把腑髒、靜脈侵蝕殆盡,連血液也遍布毒素,全仗著風砂全力救治,一絲絲把毒拔出,才幾次轉危為安。


    風砂正在將睡未睡之時,徒然驚醒過來,失聲喊:“高歡,別殺任飛揚!”她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從夢中驚呼而醒。她一轉醒,看見榻上任飛揚看著她的眼睛,不由狂喜:“任飛揚!你醒了?你醒了!”


    她撲到榻邊,淚水不由自主一滴滴直落下來。任飛揚雖是為高歡所傷,但不知為了什麽,在她內心深處,卻仿佛是自己害了他一般。


    風砂端來一盞茶,用紗巾沾濕,輕輕潤了潤他幹裂的雙唇,再慢慢把茶水一匙匙喂給他喝。


    這茶乃白菊與冰糖同煎,潤喉清火,任飛揚喝了幾口,神誌略為清明,終於發出聲來:“風砂,我怎麽…怎麽會在這兒?”


    “有一個人救了你,把你送來醫治的。”風砂柔聲道,“你怎麽了?”


    任飛揚渾身一震,目光又露出了刻骨的怨毒!但他看見風砂,輕輕歎了口氣,生生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吃力道:“沒…沒什麽。”他實在不想再傷風砂的心。對於高歡,他固然恨之入骨;可對風砂,他卻始終不想讓她傷心。


    風砂看見他的止言,心下明白,卻更是難過,含淚道:“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是高歡下的毒手。”她聲音雖在發抖,可依然很平靜:“我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畜生。”


    聽到這樣的話從風砂嘴裏吐出,任飛揚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他從小飛揚跋扈,任性妄為,被一幫狐朋狗友捧上了天,處處唯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這次遭遇,不啻為他從未有過的挫折和打擊!他生性雖驕橫,但對朋友始終披肝瀝膽,不存半點戒心,如今卻被“朋友”玩弄於股掌之上,險些喪命。


    他驟然遭此巨變,一時無法排解,仿佛一隻無形的手生生地把心靈扭曲!


    風砂突見他平日明朗的臉上現出極為痛苦惡毒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跳,柔聲道:“你毒性方退,還要小心養病,毒性若是反撲就凶險萬分了。”


    任飛揚緩緩點點,不再說話,合上雙眼靜養。


    天已漸漸亮了,村中各處已有雞鳴遙相呼應,窗紙上已透出了白光。


    風砂也不由沉沉睡去,伏倒在桌上。


    突然,幾聲慘叫劃破黎明!叫聲傳自院外,風砂一驚,挺身坐起。


    “媽的,這娘們還真厲害,在這院內外布下了不少毒。”牆外一人低聲道,“上次來的十二個兄弟一個也沒回去,難不成全死了?”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不是說這娘們不會武功麽?”


    “反正得小心。你看老大還沒進去,已在牆外中毒死了。咱們小心點,別著了道兒。”


    風砂的窗子離外麵隻有一牆之隔,因此聽了十之八九,不由臉色大變,奔至任飛揚榻前,扶起了他:“神水宮的人又來了,咱們先躲一躲。”一言未畢,院門已被踢開!


    任飛揚強自支撐從榻上起來,扶著風砂的肩。他這一動,口鼻中登時汩汩湧出血來,五髒六腑仿佛移了位。他咬牙不出聲,跌跌撞撞地由風砂半扶半抱著進入祠堂。風砂轉到天女像背後,推開一扇暗門,與他匆匆彎腰躲入。


    一入暗室,任飛揚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噴了出來,麵色轉為青紫。


    “這可怎生是好?他這一動,體內毒氣又要反撲了。”風砂心知情況凶險萬分,不由一陣無措。但她生性堅強無懼,雖處境險惡,仍鎮定自如,沒有絲毫的氣餒,已急速地想著全身之策。


    劇毒反齧,無法忍受的痛苦逼得任飛揚張口大呼。風砂此時聽到了大門推響,情急之中反手堵住了他的口。任飛揚這聲厲呼便再也發不出來,他在神誌迷亂中緊緊咬著牙關,深深咬入風砂的手背!


    血從風砂的手上不住流出。她疼得眉頭都蹙了起來,卻忍住了不叫出一絲聲音。她緊緊撲在他身上,摁住他四肢,以免他在掙紮時發出聲響。


    門外的腳步聲已漸漸走近,似乎有五六人。其中一個道:“奇怪了,剛剛好象還聽到有人走動,怎麽一進來又沒人了?”


    另一人道:“這妞不會武功,所長隻是用毒而已。咱們此次前來又備了辟毒丹,一定可以手到擒來,也好雪宮主多年心頭之恨。”眾人在房中細細搜尋,風砂的心也隨著他們的動靜而七上八下。


    突地聽一人道:“東邊屋子有動靜!”眾人一聲呼哨,立時四散追去。


    風砂暫時舒了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放了下去。她看著任飛揚的臉色,心知劇毒正在他體內肆虐,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由心如刀割。


    隻聽東邊房中一片嘈雜,驀然,一個尖聲大呼:“姨姨,救命!”話音未落,隻聽慘呼已起!


    “誠誠!”風砂臉色慘變,目光更有如瘋了一般!她不顧一切地起身,可手卻死死地被任飛揚咬住。她怔了一下,看著正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任飛揚,頹然坐了下來。


    任飛揚手足又一陣抽搐。與此同時,腳步聲又轉了回來!


    風砂大驚之下死死壓住了他的掙紮,在他耳邊輕輕道:“再忍一會兒!”任飛揚緩緩點頭,胸口不住地起伏著,冷汗已濕透了重衣。兩人在黑暗的密室中,無聲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這次回來的大約隻有兩三人,其中一個哂道:“還以為是那娘們,誰知是幾個崽子,真是空勞我一趟往返!”另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別的地方都搜過了,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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