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些是什麽?”目光再一掃,風砂不由自主第一次脫口驚呼。她看見那些就餐的殺手們每人身邊都帶了一隻動物,或貓或狗,也有蛇蟲之類,似是已飼養多日,相處甚歡。不少人在吃飯時,留出一份喂給它們,顯是極為寵愛。她疑問地看了看阿靖,不知這些殺手為何還要飼養牲畜玩物。


    “哦…當然要好好喂養那些東西了——喂的好了,將來吃起來才有味道。”阿靖淡淡道。風砂嚇了一跳,喃喃道:“原來…原來是養來吃的麽?真可惜…”


    阿靖淡淡一笑,口氣驀然轉為嚴厲如刀:“不,對於那些人來說,那是他們唯一的同伴!他們養這些小東西已有一年多,平日訓練之餘,同行同宿,甚至吃一個碗裏的飯,睡一張床。但他們養它的最終目的——卻是為了親手殺它!一旦訓練結束,在最後的酒宴上,樓裏規定他們必須親手將其殺死,並烹而食之。”


    轉過頭,緋衣女子看著風砂驚訝的目光,不由笑了笑——風砂似乎覺得她這一笑,也帶著說不出的殘酷與冷漠,竟似與高歡蕭憶情並無區別!


    “他們很寂寞,很艱苦,所以養隻動物也可作個伴。不過——身為殺手,絕不能對任何事物有感情!所以他們雖與動物朝夕相處,卻必須時時刻刻防止自己對其產生依戀,以免到時下不了手。”阿靖輕聲笑了笑,“如果他們不想死的話…那麽就不要對任何東西有感情。”


    “我明白了。”風砂驀然道,語氣亦轉為沉痛,“對他們體能、武藝加以千錘百煉,同時對他們的感情也反複折磨,直到泯滅一切天性為止。這樣,你們的殺手也就訓練成功了…對不對?”


    阿靖輕掠發絲,笑了笑:“不錯。雖說如今有些專門從事暗殺狙擊的殺手組織——如風雨組織——名聲遠在聽雪樓之上。可我們訓練出來的殺手數量雖不多,卻絕不亞於任何人。”


    然而,看著裏麵那些少年,聽雪樓女領主的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的自傲之色,反而有些歎息。


    那麽…高歡也是這樣訓練出來的麽?


    風砂想問可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心中便不由湧上一股痛恨與淒楚,雖說這兒的一切都讓自己聯想到他,可不知為何、她卻不願在阿靖麵前再提到這個人。


    看見身邊的女子不再說話,阿靖又繼續道:“和別處一樣,不能完成任務的殺手,回到樓裏後處罰更比死要慘過千萬倍…是以我們的殺手,無論與誰相處,絕不會生出絲毫感情。”


    她明澈的目光注視著風砂,似乎隱隱含了深意。


    風砂在那樣冰冷的注視下漸漸低下頭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這時,她透過壁上小孔,看見此刻在秘道外的是一個小間。屋中陰暗、潮濕,一個巨鼎中火光熊熊。屋中西北角的陰影之中似乎坐了個人,其餘還有十餘位少年均垂手而立,站在火堆旁,每人右手大多提了個包袱。


    隔著牆壁,風砂都能感覺到那種令人窒息的悶熱和壓抑,正當她將目光從小孔轉開之時,隻聽那坐在暗處之人忽然冷冷的出聲:“你們的任務都完成了?”


    那個冰冷的話音一落,眾位少年一齊單膝下跪,解開右手布包,捧至齊眉:“不辱使命,請壇主驗看!”包內血跡淋漓,居然都是麵目如生的人頭!


    目光在人群眾逡巡了一周,坐在暗處的壇主揮了揮手,讓眾人起身:“很好,各人去領一千兩銀子,休息半月。把人頭扔進火裏燒了!”


    他的語音冷澀平板,仿佛不是人聲。這時,他突然冷笑一聲:“李瑉,你為何空手而回?”眾人此時均已起身,唯有一位黑衣殺手仍跪在當地,也唯有他方才在進來時,右手是空著的!


    風砂見那個叫“李瑉”的殺手,也隻不過二十四五左右,劍眉星目,雖然知道自己沒有完成任務,可神情依然甚為鎮定:“屬下無能,沒有殺柳府一家,請壇主賜罪。”他的聲音也象別的殺手一樣冷酷冰寒,卻仍依稀有一絲暖意存在。


    “賜罪?你說得很輕鬆嘛。”壇主冷笑,猶如金鐵交擊,“你可知完不成任務,是什麽罪?”


    “屬下知道。”李瑉低頭道,可語音已有一絲顫抖,“屬下甘願受罰。”


    “很好,你很硬氣。”壇主冷冷道。


    秘道中,風砂忍不住轉頭,問:“你們、你們真的要殺了他麽?沒有完成任務…真的一定要死?”看著青衣女子眼睛裏不忍和哀傷的神色,阿靖漠然道:“如果能讓他從容自裁,那倒是好的了——”


    她的聲音冷如冰雪:“不過看來…這個人還另有隱情,可能連死都不能罷。”


    她話音方落,壇主於陰冷黑暗中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李瑉,你也不要先急著死…我叫你先看看一個人。”他雙手輕拍,門被推開。兩名殺手從門外拖了一個人進來。


    看見被抓來的人,李瑉的目光突然變了,連石雕般的身體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個人從門外被拖入時已奄奄一息,渾身是血,似乎遭到過非人的折磨。風砂見地上這人一抬頭,不禁驚呼了一聲,隻見這人雖滿臉血汙,卻眉目如畫,是個方當韶齡的麗人。


    “青青!”李瑉再也忍不住,一步衝過去,要從地上扶起她。隻見寒光一閃,左右兩名殺手抽刀擋在他身前。那名叫青青的少女身子一震,緩緩從血泊中抬起頭來,看著李瑉,目光淒厲如劍。


    “你、你們殺了我爹媽!李瑉…我們那樣對你,可你居然、居然是聽雪樓派來探子麽?”青青驀然發了瘋似地大喊,掙紮著要撲過去,“是你回去後把情報給聽雪樓的!是不是?不然、不然…為何他們輕易的就殺入了府裏,殺了所有人!——你們、你們這些殺手都不是人!”


    她瘋狂的掙紮,旁邊的人毫不客氣的一擊打在她的後頸上,讓她癱倒在地上。


    李瑉怔住,目中漸漸湧起絕望之色。


    “李瑉,你看見了吧?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你以為可以一死抗命麽?”壇主在陰影之中,冷冷一字字道,“你不怕死,很硬氣。可現在柳府上下十九口我照樣殺得幹幹淨淨,抓柳青青來,我隻想讓你心服口服。”


    看著手下蒼白如死的臉色,壇主森然道:“任務完不成是一回事;但私放人犯,就是另一回事了。李瑉,你犯了如此大罪,還有何話說?”


    壇主又冷冷一笑,看著半昏迷的柳青青,不知道在陰暗中的他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隻知道過了片刻,他才再度出言:“你若肯親手殺了她以示悔過,還可以免你一死。你在眾人之中也算出類拔萃,我可以多給你一次機會——殺了她又如何?反正她已經是恨你的了,那麽,幹脆就讓它徹底一點!”


    李瑉緩緩拔劍,看著血泊中的柳青青,眼中湧出了複雜而痛苦而複雜的神色。


    風砂在一邊瞥見他此刻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她隱隱約約憶起,在贈予高幻那綹長發之時,也曾見到他眼中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


    她好象有點明白了他當時的心情,也似乎有點懂得了這個生性莫測的人。


    阿靖在一邊看著她眼神的變化,嘴角浮出一絲淡然的笑意。這樣的世界,對於這個女子來說,如果不親身經曆,又如何能理解?


    這時,李瑉突然收劍,向壇主下跪,絕然道:“還請壇主懲處屬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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