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雪崖皇子皺眉問營口把守的士卒,那個士卒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然而聽見七皇子開口詢問,連忙跪下回答,“回稟七殿下——方才有一群城中刁民在營口喧嘩,已經被紹將軍派人彈壓下去了。”


    “他們為什麽鬧事?”顏白脫口問了一句,但看見士卒衣物氣色,隨即明白:圍城近一年了,連軍中都已經匱乏到如此,百姓的景況更可想而知。


    想到此節,他的心頭更是一重,無形的重擔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然而那邊被驅散的民眾卻死死不肯走,看見雪崖皇子步出軍營,叫嚷的更加大聲:


    “軍爺,這仗還要打到什麽時候?我們已經撐不住了!”


    “行行好!我家裏都有好幾日沒揭鍋了……再下去就要人吃人了啊!”


    顏白心裏陡然一驚,茫茫然抬頭看去,隻見那些人臉有菜色,衣著單薄,在冬季的寒風中如同枯草般瑟瑟發抖,有幾個手裏還拖著兒女,顯然一家人都已經餓了很久了。此時拚了冒犯王法,聚在軍營門口申述苦情。


    一排兵丁急急趕過去,將那些聚攏的民眾驅散,有些不肯走還在那裏喊的,不由分說便被亂棍打倒在地拖走。


    “給我住手!”顏白終於從恍惚中驚醒過來,連忙喝止。左軍紀律嚴明,主將一聲令下所有士兵都頓住了手,那些饑民和疲敝的士兵都轉過頭看著營口的雪崖皇子,等著他開口說話——


    “糧食很快就會到。”揉著太陽穴,顏白帶著深重的疲憊,開口,“這戰爭也會結束的。”


    然而,看著平日玉樹臨風般皇子臉上如今掩飾不住的憔悴,更為饑饉交加的百姓卻再度沸騰起來:“你們老是說會到會到!從兩個月前起就這樣說——我們再下去就要易子而食了!你們誰當皇帝我不管,隻要讓我們不餓死就好!”


    “是啊!把我們百姓當傻子麽?我爹餓死的時候還在等城外的糧草!”


    人群中有人怒吼起來,引起一片回應,士兵們來不及阻擋,饑寒交迫的人群已經衝破了人牆,一下子將雪崖皇子和沈鐵心包圍在中間。沈鐵心一直沉著臉,此時雙眉一軒,便要拔出佩劍來。


    “莫動武!”顏白迅速出手按住副將的手,同時拉著沈鐵心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紛亂的拳腳。然而他看到眼前民怨沸騰,心下卻知若不用強力壓製、事情必然擴大。


    ※※※


    紛亂之間,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衝在前麵的幾個饑民臉上登時起了一片紅腫,腳下一個踉蹌,登時頓了頓。


    “要吃的是不是?”長索卻是從營門對麵的百姓家廊下掃過來,夾頭夾腦的幾鞭,逼得前麵幾個人連連倒退,也不等人群反應過來,那聲音一連串的叱了下去,“糧食三天後就運到!到時候每個人都能發到一百斤小麥!”


    聲音落處,長索一卷轅門橫楣,一個紅衣人影輕輕巧巧落在場地中間,叉腰輕叱。


    “騙人!”人群的氣勢一沮,然後帶頭那個人又嚷了起來,“你是誰?一個臭婆娘也說這等大話!——你以為我們是傻子嗎?”


    “啪!”話音未落,那個人猛地挨了一鞭,往後便跌。


    “呸!敢懷疑本姑娘說的話?玉堂金家富有四海,難道喂不飽區區一個曄城?”長索如同靈蛇般纏上那個鬧事者,將他打了出去,紅衣緊袖的女子冷冷四顧,手中的鞭子在半空抽得啪啪響,“我說了三天後糧草到,那麽一定會到!”


    “玉堂金家……”這個名字顯然在平民中激起了不小的騷動,每個人開始驚疑不定的看著場中的紅衣女子,開始交頭接耳。


    “果然……是七殿下娶了玉堂金家的小姐麽?”


    “真的假的呀?不要又是為了騙我們放出的謠言……”


    “假不了——你看這個女人那個凶狠的勁兒!女金吾呀,可不就是這樣麽?”


    “聽說她老子海王比陸地上任何一個皇帝都有錢……這下可好了!”


    雪崖皇子看著周圍竊竊私語的人群,有些苦笑意味的看向金碧輝——早上那麽激烈的爭執以後,他幾乎是硬生生忍下了和她決裂的衝動。然而此刻,他更加知道,如今的曄城、太子軍,絕對不能少了她。


    “真的……真的三天以後?”終於,帶頭那個人從地上爬了起來,驚疑不定的問了一聲——顯然方才金碧輝那一鞭子沒有真正用力,不然這個麵有菜色的饑民半條命早沒了。


    金碧輝不耐煩的點頭:“不到的話,我砍了頭給你們!”鞭子盤在她的手臂上,蜜色的健康膚色映著寸粗的軟鞭,她用鞭子柄點著那個饑民,哧地一笑:“你來砍我的頭!”


    人群有些訥訥的頓住了腳步,猶豫的麵麵相覷,怨氣終於稍稍散去。


    ※※※


    “多謝。”


    人群散盡,站在營口,顏白終於輕輕說了一句,看著新婚妻子,眼色複雜。


    金碧輝哼了一聲:“要謝就謝無塵姐姐去!如果不是賣她麵子,我才懶得管你的事情呢……”仿佛氣還沒有消,她恨恨的用軟鞭抽了一下地,揚起漫天飛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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