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帶著晴貴妃最新的口諭走到院中後,妙兮淒厲絕望的哭喊很快便在殿中乍響。


    明明還有那麽長的一段距離,她的哭喊聲傳到屋中之後,卻是異常清晰。


    “娘娘,饒命啊娘娘!”


    “都怪奴婢一時口誤,娘娘您饒了奴婢,奴婢一定唔唔唔——”


    哭喊聲突然變為沉悶的嗚咽,像是有人極有眼色地上前捂住了妙兮的嘴。


    待這二十下杖責結束,外麵已然沒有了妙兮不斷呼痛的哀嚎,沒一會兒,先前進殿稟報的宮人便再度快步走入。


    “娘娘,杖責已經完畢,那人昏過去了,可要......”可要找個太醫過來看看?


    那人雖罪有應得,但她畢竟是柔貴妃殿中的宮女,真要撕破了臉麵,怕是多少會有些麻煩。


    紫棠的話並沒有說全,晴貴妃卻是早已意會。


    “沒死就成,”她不甚在意道,“將人抬著,咱們去柔貴妃的殿裏瞧瞧。”


    紫棠麵露擔憂,卻仍是照著晴貴妃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晴貴妃的眼神掃過正垂眸站在小家夥身後的長順公公。


    這人在明澤帝的跟前隨侍了這麽些年,早就活成了個人精。


    明澤帝此時怕是已然得到了消息,有人欺負了他這兩日正寵愛的小公主。


    今日這兩次懲處皆事出有因,加上又鬧到了明澤帝的麵前,柔貴妃也隻得輕輕放下。


    且此次本就是柔貴妃理虧,她又怎會大肆宣揚。


    晴貴妃想得明白。


    兩台軟轎自安沁殿中抬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柔貴妃的流華殿行去。


    長順公公在晴貴妃的示意下,借著轎子的遮掩藏匿身形,留在流華殿外,沒有跟眾人一起走進。


    柔貴妃想讓外界以為此行確是晴貴妃授意的,她便會刻意避嫌,不會再派人外出查探。


    剛好也方便了她們這次的計劃。


    幾人走進流華殿中時,江懷安也在。


    柔貴妃特意命人在前廳給他搬了個軟榻,讓他麵朝下地躺在榻上,等著看她給他出這口惡氣。


    江懷安的心中早已被恨意填滿,江星燃的身形剛一出現,他便再也注意不到周圍的場景,隻雙眼通紅地咬牙切齒道:“就是他!母妃,就是他害得兒臣被父皇打了二十個板子的!母妃你快幫兒臣報仇!!”


    江星燃聞聲一頓,卻很快便又恢複如常。


    他的視線隱晦地在江映澄的身上掃了一圈。


    雖然這個小家夥之前曾數次幫著江懷安告黑狀,但她今日所作所為,卻顯然是對他有利的。


    柔貴妃卻是比江懷安思慮深沉的多。


    還不等眾人站定行禮,她便放下手中的茶盞,姿態親熱地上前牽住晴貴妃的手,拉著對方就要往正中的軟椅處走去。


    晴貴妃眉心微蹙,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就聽小家夥明顯帶著興奮的心聲響起——


    【啊哈哈哈哈哈,那公公最後還是沒抗住酷刑,把四哥供出來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才打了二十個板子,也夠四哥在床上躺好多天啦哈哈哈。】


    小家夥心聲中的幸災樂禍太過明顯,晴貴妃沒忍住,眉頭舒展,唇角微勾,也跟著露出了個笑意。


    柔貴妃眼角的餘光一直緊緊注視著晴貴妃的表情,見對方眉眼帶笑,也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對方沒能發現她的那些小動作。


    雖然她有強大的娘家做為依仗,但晴貴妃的家世也不容小覷,且晴貴妃沒有子嗣,對她構不成威脅,說兩句好話便能少樹一個敵人,她又何樂而不為。


    兩人在軟椅上落座。


    柔貴妃聲音輕柔:“予詩,今日怎麽和這群人一道過來了。”


    她親昵地喚著晴貴妃的閨名,神態和動作都堪稱嫻靜,隻從她那一眼都不曾往蘭昭容幾人身上瞥的動作裏不難看出,她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性子。


    晴貴妃也在心下冷笑。


    她二人以往都以閨名相稱,她之前也以為這是她們兩個關係好的象征,如今看來,卻也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程雲夢好不容易等到柔貴妃轉身的空檔,但對方已經開始拉著晴貴妃閑聊,她也不敢開口打斷,隻得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等待合適的時機。


    江懷安還想開口嚎叫,被柔貴妃一個冷眼掃過去,頓時熄了聲。


    有宮女上前為晴貴妃呈上了熱茶,晴貴妃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隨後才笑著道:“今日有宮女借我名義去蘭昭容的院子裏請人,蘭昭容便帶那宮女到我殿中登門拜訪。”


    柔貴妃眉心一跳,自是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卻又很快調整好了表情。


    “我今日倒是有派人到蘭昭容的院子裏請妹妹到流華殿一敘,若予詩所說的是我派去的人,想來應是我日常總是提起妹妹的名字,她一個順嘴,便直接脫口而出了。”


    晴貴妃盈盈一笑:“妹妹自是可以理解的,隻是她可能被嚇破了膽,一時忘了交代實情,等她想說時,妹妹殿中的宮人已經......”


    後麵的話她沒細說,隻對著紫棠揮了揮手,便有人將昏迷的妙兮抬了進來,扔到了大殿的側方。


    柔貴妃呼吸一滯,心頭的無名火起。


    妙兮雖隻是她殿中一個小小的宮女,但出門執行任務時,也代表了流華殿的顏麵,如今就這樣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扔在角落......


    柔貴妃感覺自己的臉都好像被人扇了一個巴掌,火辣辣的。


    但她慣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人連自己的主子都能混淆,是該教訓。”


    說著,便順勢將目光投向了還站在眼前的三人:“怎的進殿如此之久,本宮都未曾瞧見你們行禮?”


    遷怒的意圖太過明顯,蘭昭容瑟縮了一下,忙帶著兩個小家夥補上了禮儀。


    柔貴妃拖長了調子“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擺弄了下自己蔥白的手指:“兩個小殿下也就算了,蘭昭容不顧宮內禮法,明知故犯,掌嘴。”


    這突然的轉變讓蘭昭容一時沒反應過來,隻呆愣地瞧著宮女在柔貴妃的指示下緩步走上前來。


    消停了半晌的江懷安見狀,再也顧不得身上被杖責造成的傷痛,從軟榻上支起了上半身,麵目略帶猙獰地瞧向江星燃所在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江星燃,你母妃今日所受的罪,可全都是你害的!”


    誰叫你昨日不肯直接認下那樣的罪名,若是早就認了,不就沒有今日之事了?


    江懷安的臉上滿布恨意,柔貴妃瞧著自家不成器的兒子,也隻得斂去了眸中的不耐。


    明澤帝甚少流連後宮,她也隻得了這麽一個兒子,奪嫡的希望也隻能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便是再不喜,也隻能忍耐。


    柔貴妃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晴貴妃時,又恢複了先前溫婉的模樣:“懷安昨日出去玩時,因一點誤會而受到了陛下的責罰,但在場的七皇子殿下卻絲毫都未替懷安辯解。”


    “家裏的孩子在外被人欺負了,做母親的心痛之下想要替孩子出一口氣,予詩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她似是篤定晴貴妃一定會站在她的這邊,替她遮掩。


    見對方報複的心思竟是連遮掩都不願,晴貴妃唇角微揚,同樣溫婉回道:“妹妹自是不會介意。”


    她又怎麽會介意。


    隻要你——


    能受得住陛下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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