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朝過後,陸遙被單獨叫到了武陽殿裏匯報情況。


    方才同僚們將各自記住的信息,都謄寫到了小家夥留在重雲殿的宣紙上,此刻正交由明澤帝的手中,任他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上麵的字跡或秀逸或潦草,一看便知至少出自數人之手,然而能看到的兩人都隻當這是走個過場,刻意忽略了此事,看不到的那個——


    【怎麽不給澄澄也看看?】


    江映澄看似專心地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實則全部心神都已經飄到了她美人父皇手裏捏著的信件之上,心聲裏掩不住地好奇。


    【陸伯伯掌握的證據也不知道全不全,能不能把所有的壞人都抓起來……】她用手撐住下巴,狼毫毛筆不小心在臉上劃過,留下一個小小的墨圈,【不然咱們等下找鍾伯伯,讓他帶咱們出去找元大哥吧!】


    而後,她的注意力就愈發的發散:【上次和鍾伯伯一起飛簷走壁的感覺超棒的!澄澄還想玩一次!】


    【要是能出宮的話,澄澄還想去買點芙蓉酥,那個好香的!】


    陸遙:“……”


    小家夥的心聲越到後來便越是興奮,似乎全然忘記了出去的初衷,隻記得能出宮玩是件很讓人開心的事。


    他沒敢看明澤帝的臉色,隻把頭壓得極低。


    江宴川恍若慰問般將信件重新疊好,而後氣壓低沉地抬眸看向對麵的陸遙。


    “陶陽秋、羅朝、杜博贍……”小家夥在朝堂上提過的名字自他口中緩緩道出,冰冷的語調像是毫無感情的生死判官,“這幾人倒是可以暫緩處置,先讓他們四處奔走一陣。”


    陸遙瞬間就懂了明澤帝的未竟之意。


    這幾人的罪責定然罄竹難書,即便小殿下的心聲裏爆出了他們的部分犯罪證據,但若想將他們所處的犯罪團體連根拔起,僅憑這一個案件,還是遠遠不夠的。


    明澤帝這是想先讓他們在心神難安之下,尋找各自的保護傘庇佑,屆時,他們也就可以順勢……


    “至於張定安,”江宴川眼神幽深,驟然開口打斷了陸遙的思緒,“就把他安排在‘那位’的旁邊吧……”


    陸遙眼神一凜。


    詔獄之中還有個位置隱蔽的牢房,裏麵關押著的,都是些身份極其特殊的囚犯,而能讓明澤帝用“那位”指代的,更是他們常年重點關注的對象。


    “是!”


    【哪位哪位?】江映澄瞬間就被這對暗號一樣的行為勾起了興趣,【為什麽要說代號?有什麽是我尊貴的、父皇最喜歡的崽崽不能聽的?!】


    她眼巴巴地看著正對麵的陸伯伯,期待能從他的口中得到零星的一點信息,那樣她就可以去找007查找八卦了。


    陸遙瞥了一眼麵容冷肅的明澤帝,心硬如鐵地選擇轉移話題:“殿下您在紙上畫的什麽?臣——”


    【啊!!】


    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小家夥就驚叫一聲,連忙用筆在上麵塗塗抹抹,徹底掩蓋住了上麵的痕跡。


    好像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怕被人發現一般。


    【嗚嗚嗚陸伯伯怎麽還往澄澄這裏偷看呢?!】江映澄的心聲裏都帶上了哭腔,【澄、澄澄哪裏有辦法解釋,會畫武器圖紙這種事嘛嗚嗚嗚——】


    她還特意把小桌子挪得離她美人父皇遠了一些,就是想要提前偷偷畫出來一點,給晚上多留一點時間睡覺,結果就被陸伯伯發現了!


    江映澄簡直委屈極了:【白畫了,澄澄白畫這麽久了!】


    陸遙聽得頭皮一麻。


    他的頭像是生了鏽的機械,“哢吧哢吧”地緩緩轉回,迎麵對上了明澤帝冷到極點的眼神。


    心裏悲涼地想。


    看什麽看,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麽好看的?!


    ……


    “‘那位’?”江宴川回過頭,伸手在江映澄的額頭上輕點了幾下,“江映澄,你的課業補多少了,就有心情去管你父皇的公務了?”


    江映澄被懟得腦袋一下一下地往後仰,又頑強地貼了上去:“澄澄也是為了學習才問的呀!”


    她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有理有據地反駁道:“自、自從澄澄從父皇的口中聽到了‘那位’這個詞之後,澄澄就一直都沒能專心投入到學習當中,很是耽擱進度的呢!”


    這堪稱歪理的理論差點就把江宴川氣笑了:“那你倒是說說看,在父皇說出那兩個字之前,你都補上了多少課業。”


    江映澄的笑意倏地僵在了唇角。


    她今日一整日,都用來畫那一張結構複雜的兵器圖紙了,落下的課業連一個字都沒有寫。


    “哼!不、不說就不說嘛!”江映澄“噠噠噠”地跑到了長順公公跟前,伸出一隻小手,“長順伯伯,咱們出去逛逛吧~”


    他們才剛用好了午膳,也該到時間去消化一下了的。


    【父皇不告訴澄澄,澄澄就找長順伯伯打聽!】


    江宴川:“……”


    長順公公心裏發苦。


    總感覺,自從能聽到小公主的心聲之後,這宮中的生存環境,就變得更加危險了許多。


    ……


    長順公公已經許久都沒像今天這樣,能慢悠悠地牽著小家夥在宮中四處遊走了。


    自從越來越多的人能聽到小家夥的心聲之後,小家夥就變得尤為繁忙,忙著幫她的美人父皇躲避風險,忙著幫忠臣良將解決危機,還忙著從各種伯伯那裏坑蒙拐騙,就為了那麽幾個,可以用來做小紙條的筆記。


    他都知道的,雖然幾位大人麵上好像對被抓了壯丁一事頗為煩擾,但其實,他們也都對小家夥這般可愛的行為很是喜歡。


    長順公公牽著小家夥柔若無骨的小手,心底陣陣發軟。


    思緒正濃間,他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拽著,輕輕晃動了幾下。


    長順公公回過神,低頭看向身側的小團子。


    “……所以,那個‘那位’到底是誰呀?”小家夥的雙眸亮晶晶的,聲音也軟糯得不像話。


    這堪稱溫馨的場麵,卻是讓長順公公的眼前陣陣發黑。


    眼見長順伯伯似是也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江映澄氣鼓鼓地轉到了對方的麵前。


    雙手叉腰、凶巴巴道:“伯、伯伯要是也不告訴澄澄的話,澄澄就要鬧了!”


    長順公公:“……”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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