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行勉步履從容地邁步向前,直至走到了周德宇身側。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著顫了一下。


    消息靈通的官員早就打探好了俞行勉的底細,於五年前有過前科的大臣更是僅憑一個眼神就達成了共識——


    若是今日不能將此人擠出朝堂,他們將會終日生存在提心吊膽之中!


    俞行勉幾乎是頂著重雲殿內所有人的目光,淡然開口:“周大人。”


    周德宇重重一哼,算了應了這聲招呼。


    他所有的違律之事都發生在俞行勉入獄的這五年之中,此時對這人還並無多少畏懼。


    俞行勉也不惱,不疾不徐地將他準備好的消息一點點拋出,隻第一句,就讓周德宇整個人都下意識一抖。


    “周大人入京為官已有十載,可曾想念被你留在昌溪鎮的發妻?”


    周德宇臉上的血色登時就褪了個幹淨。


    這俞行勉所言之事並不是他為官生涯中最為致命的,卻是他最不想暴露於人前的。


    十年前,他進京趕考,高中榜眼,正值春風得意之時,被當時還是翰林學士的潘汲峰家中庶女看中,潘家派人來委婉暗示,有意招他為婿。


    潘家,那可是正三品的京官,是他一輩子都可能爬不到的高度。


    他又怎麽能不抓住上位者拋來的橄欖枝?!


    此事唯一的阻礙,就是他老家那個上不得台麵的糟糠之妻。


    可他自認當年已將此事處理得萬無一失,連潘家的人都沒能發現半點端倪,這俞行勉又是如何得知的?!


    潘家父子已經一臉怒氣地望了過來,周德宇心下打鼓,卻還是強裝著鎮定:“我、我與趙氏早已……”


    “早已寄去一紙休書?”俞行勉朗聲開口,打斷了周德宇的話,“還是在派了兩個地痞一道過去的情況之下?”


    “還吩咐若是大人的發妻不從,就讓他們搶走尊夫人的隨身衣物,到處散播她與人私通的謠言?”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無法聽到小家夥心聲的部分大臣,還是第一次直麵如此刺激的場麵,一個個呼吸急促,既擔心自己宅院裏的那點私事也被像今日這般無情抖出,又想要繼續聽同僚家中的猛料。


    同時又不屑地“嘖”了兩聲。


    他們雖然各自也有不能為外人道的黑暗過往,可至少沒像這周德宇一樣喪心病狂。


    雇地痞流氓去毀原配清譽,虧他想得出來呢。


    而能聽到的那一部分——


    焦宏邈端著身段站了半晌,最後實在沒能忍住心底的吃瓜之魂,左右瞄了一眼,毅然加入了聲討的隊伍:“我記得,當年周德宇高中之後不久,就開始與潘大人家中小女遊湖賞燈,如膠似漆了?”


    褚嘉許飛速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潘氏父子,低聲回道:“沒錯沒錯,當時周德宇還曾為潘氏女作詩一首,高調聲稱這是他此生唯一摯愛呢!”


    說是低聲,可這音量,卻足以讓周圍的大臣們都聽得清楚。


    位於幾人前方的潘汲峰避無可避,將這幾句議論之聲聽了個清清楚楚。


    人也被氣得麵紅耳赤。


    箬心雖為他家中無足輕重的庶女,但嫁出去後,代表的就是他潘家的臉麵,如今她被周德宇連累,任人隨意評論,這於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潘汲峰咬牙回身瞪了周德宇一眼,心下已然開始盤算,之後要如何才能挽回自家的顏麵。


    至於周德宇的下場如何,便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人群之中的周德宇被俞行勉三言兩語就打得失了分寸,渾身的顫抖已然藏都藏不住:“你、你無憑無據,就敢隨意誣陷朝廷命官,陛下,臣懇請——”


    “哦,忘了說——”俞行勉姿態慵懶,半點沒有位於朝堂之上的自覺,“那被您拋棄的糟糠之妻,當時已懷有數月身孕,即便您如此負心薄幸,她也頑強地將孩子留了下來。”


    說到此處,俞行勉回過頭,不無嘲諷地對著周德宇笑了一下:“您猜,這孩子身上,會不會有點什麽,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呢?”


    周德宇像是被什麽人掐住了咽喉,倏而失去了聲音。


    他這些年之所以自覺高枕無憂,就是聽聞趙氏鬱結於心,於他成婚之前便已撒手人寰,可如今竟有人告訴他,他竟還有子嗣被留了下來?


    “你、你……”周德宇一口老血卡在喉中,“你莫要血口噴人……”


    話音裏,早失去了先前的氣勢。


    文武百官皆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俞行勉就是因為掌握了太多人的秘辛,才被逼著躲入了詔獄之中,從他口中說出的這種八卦,他們潛意識就已經信了七成。


    如今看周德宇這驚悚的表情,更是直接信了個十成十。


    有人直接冷笑出聲,最後還重重地“呸”了一下。


    焦宏邈剛想再開口嘲諷兩句,就聽金台之上的小家夥【哇哦——】一聲。


    他轉身的動作一頓,又泰然自若地轉了回去,做足了接著吃瓜的準備。


    【澄澄就說俞伯伯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原來這周大人的兒子就在他的墨雨教中啊!】


    【唯一的兒子都是別人養大的,不給我俞伯伯當場磕一個也就算了,還想把我俞伯伯趕走呢?!】


    小家夥砸吧砸吧嘴,在桌案之上環視一圈,拿起一塊小餅幹啃了一口:【嘻嘻嘻,小餅幹真好吃~】


    滿朝文武:“???”


    吃瓜吃到一半去吃小餅幹?


    讓他們這群迫切想知道後續的老家夥怎麽活啊!


    什麽叫唯一的兒子,他們明明記得那周德宇和他夫人潘氏,膝下兩兒兩女,算得上是兒女雙全的啊!


    您倒是先把瓜讓他們吃完,再吃小餅幹啊!


    江映澄絲毫不知底下群臣的心理活動,美滋滋地啃完了一整塊小餅幹,才又開始了她的吃瓜大業。


    【這潘氏女也是奇人,四個孩子四個爹,卻沒有一個是周德宇的,也算是幫趙氏姨姨報仇辣!】


    群臣:哇哦——


    雖然他們根據小家夥的心聲早有猜測,可親耳聽到還是倍感震撼。


    自己的兒子流落在外,家中嬌養的,卻沒一個是他自己的?!


    哇哦、哇哦!


    【啊!!】


    小家夥的心聲裏突然一聲驚呼,成功讓群臣的眼神再度閃亮起來——


    又翻到什麽大瓜了?!


    【對哦!】江映澄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澄澄已經成功收買俞伯伯了,那以後統哥給出的這些爆料,就可以都說是俞伯伯告訴澄澄的啦!】


    【哇!!那周德宇侵吞百姓家產買凶殺人的事,澄澄就都可以隨便說啦!!】


    江映澄自覺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快樂了起來,半點都沒注意到金台之下俞行勉猛然色變的表情。


    俞行勉自站到朝堂正中起,就一直掛著的溫潤笑意,終於裂開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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