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川幽幽開口:“景王在奏折中提到,蒙州近段時間天災不斷,百姓皆被困於城中,你此前可有收到相關訊息?”


    陸遙自信一笑,拱手道:“回稟陛下,臣確是曾有聽聞。”


    而這個聽聞不早不晚,恰是發生在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之前。


    周圍的朝臣一臉牙疼地看著陸遙嘚瑟的表情,不知第幾次羨慕起這個平日裏甚是不招人待見的官署來。


    錦衣衛,以搜證、逮捕、審問為職,幾乎與朝臣形成了天然的對立立場,直到陸遙這麽個性格直爽的家夥繼任指揮使一職,這種情況才算是好了些許。


    可——


    群臣咬緊了後槽牙。


    還不如一直對立著呢。


    這種看著身邊朋友走了狗屎運,一路高歌猛進的場麵,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讓他們難受!


    陸遙迎著四麵投來的豔羨眼神,朗聲開口:“蒙州是於半月前開始有此等傳聞的。”


    說到此處,他還很是壞心眼地故意停頓了片刻。


    眼神雖未朝著景王所在的方向瞥,但眼角的餘光一直在不動聲色地瞄著對方。


    然而景王的身形不動如山,完全瞧不出心虛的模樣,陸遙在心底輕“嘖”了一聲,繼續道:“臣也已於聽到此消息的第一時間,派人前往蒙州查探情況。”


    朝堂前方的江羿安確實未慌。


    他自製下這個計劃起,就一直有派人在蒙州周圍巡視,防的就是有人太過謹慎,僅因一個未曾大範圍傳播的消息,就當真來派人查探。


    事實也已證明,自那消息傳出之後,並未曾有人試圖進入蒙州過。


    江羿安終於於此時轉過了身,目露關切:“如何?陸大人的人可有查到什麽關於城中傷亡的消息?”


    “並無。”陸遙表情凝重。


    江羿安心底哂笑一聲,麵上卻全是悲天憫人的哀戚之色:“實不相瞞,得到消息之後,本王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況,可那唯一的入口已被滑落的山石堵住,本王的人至今還未能清理出一條通路。”


    “大災過後恐有大疫,”江羿安長歎一聲,“是以,本王也未敢貿然派人潛入,隻得盡快進京,將此事報與陛下。”


    眾人於心底翻了個白眼。


    說得這般大義凜然,還不都是你自己做出來的缺德事!


    陸遙也被景王的惺惺作態氣得不輕。


    若不是有小家夥的心聲先做提醒,他此刻說不定還真要被景王的說辭嚇得雙股顫顫,心慌意亂。


    未能及時將此災情呈報而致瘟疫橫行的罪責一旦落實,怕是他陸遙有八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江宴川也於此時開口:“既已得知此事,為何瞞而不報?”


    聲音裏掩不住的威嚴之勢,讓不知情的群臣都下意識抖了一抖。


    陸遙的臉上卻無半分懼色:“回陛下,臣的手下已於趕到蒙州的第一時間便已入城查探。”


    “臣所說的並無,指的是蒙州城中並無傷亡。”


    他抬起頭,目不斜視地直直看向金台之上:“蒙州城內一派安詳,百姓的生活並未因山石攔路而受到過多影響,隻待將通路打開,便可使蒙州秩序恢複往常。”


    江羿安表情一滯,狐疑的神色快速閃過,而後又重新歸於平靜。


    他派往蒙州的都是身邊的親信,每個人都有確切的把柄留在他的手中,斷不可能輕易背叛於他,可——


    陸遙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應是不敢於朝堂之上公然撒下如此彌天大謊才對。


    不要命了嗎?


    “隻是蒙州城內有一夥人形跡可疑,臣已派人布好了嚴密的監視網,一旦發現他們意圖不軌,便會立刻實施抓捕。”


    ——之前連蒙州有異都半點未聞的陸遙如是說。


    “如此甚好,”江羿安強壓下心底的驚詫,麵上帶笑,長鬆了一口氣,“隻要蒙州城內百姓無恙,本王也就能放下心了。”


    “錦衣衛如此舍生忘死,實乃我大瑞之幸。”


    他縮在廣袖之中的手指不自覺抽動了兩下。


    這不對勁。


    他派人散播此消息時曾明確囑咐過,務必要控製好消息擴散的範圍,此事應不足以被陸遙提前知曉,並派人探了個來回才對。


    除非……


    江羿安眼底的狠厲一閃而過。


    除非,他的府中,被人安插了內奸。


    可,這已經不是目前最為緊要的事了,他的手下一早就得了他的指令,一旦他在京城的蹤跡被人發現,就立刻派人通知蒙州的人手,將計劃按步執行。


    厲程昨晚應是已經將人派出,他得想個辦法盡快攔截才行。


    【哇——】江映澄不自覺鼓了兩下掌,【我陸伯伯竟然如此防微杜漸,高瞻遠矚,將景王的一切奸計都扼殺在了搖籃裏!】


    【陸伯伯簡直就是太棒啦!】


    陸遙在一聲聲的誇讚之中很快便迷失了自己,驕傲地挺起胸膛,絲毫不管他到底有沒有小家夥所說的那般深謀遠慮。


    也不管同僚投來的鄙夷眼神。


    嫉妒!他們都是嫉妒!!


    【嘿嘿嘿,景王的人恐怕都已經派人去通知蒙州的手下了,這會兒估計都要急死了吧~】


    【他肯定很想趕快散朝,好再派人前去攔截指令,澄澄可得想個辦法,不能讓景王這麽快就能出去傳遞消息!】


    能聽到小家夥心聲的朝臣眼神慈祥。


    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要小公主來煩心,他們這群老家夥可就著實太沒用了些。


    更何況,這個朝堂之中,景王與潘家的黨羽不知凡幾,光是拖住景王一人,可也是萬萬不夠的!


    幾個大臣互相對視一眼,於無聲中達成了新的共識。


    譚文翰率先發難:“臣,有本奏!”


    “臣觀蒙州此次災害,心中有感,不若朝中成立一支巡查小隊,於各邊陲城鎮排查風險……”


    譚文翰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將文臣的特長發揮了個淋漓盡致,恨不得張口就是一篇萬字策略。


    朝臣的策略就是——拖。


    他想出來的理由拖不了多久沒有關係,他還有數十同僚在摩拳擦掌,各自醞釀著自己的絕招。


    眾人拾柴火焰高在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的展露。


    譚文翰一時豪情萬千,仿佛自己正在拯救萬民於水火——


    【誒?譚爺爺最近的精神好了很多嘛!】


    久未關注對方的江映澄泛起了星星眼:【譚爺爺真厲害啊,張口就是一篇這麽有文采的論文,還這麽有氣勢,好像馬上就能上陣殺敵了一樣——我去看看譚爺爺的次子最近都在幹什麽呢!】


    群臣:“……”


    群臣:“???”


    您怎麽還記著那譚思源呢?!


    譚相是不會把您怎麽樣,但是他會暗戳戳打探他們的秘辛,以求把大家都拉到同樣丟臉的境地啊!


    譚文翰的滿腔經綸像是都被卡在了喉嚨裏,過長的停頓讓景王都回身瞥了他一眼。


    他心底發苦,看向明澤帝的眼神滿是憂傷。


    工傷!這是工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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