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雙眸震顫,一臉呆滯地看著以焦宏邈為首的一眾同僚,雄赳赳氣昂昂地翻身下了馬,直直走到了明澤帝所在的馬車前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老爺,宏邈來晚了!”


    “來晚了”三個字,特別鏗鏘有力,特別情真意切,特別……


    一語雙關。


    像是一路奔襲數百裏,隻為了說這一句話那般決絕堅毅。


    馬車內一時沒有傳出聲音,焦宏邈臉色都沒變上一下,繼續道:“老爺,小姐可是也在車中?老奴此次途經曲春,還給小姐打包了當地的特色糕點。”


    一句話的重點落在“曲春”二字之上,至此,以潘汲峰為首的、聽不到小家夥心聲的幾員大臣,也都明白了焦宏邈幾人此行的主要目的。


    “……”


    啊這——


    這就有點尷尬了。


    雖然那些金銀並未收歸國庫,他們也是經過了明澤帝的首肯才得到了那筆經費,但……


    此情此景,莫名就讓他們產生了一種,趁家裏管錢的大人不在,就悄悄偷走一大筆錢去買玩具,後又被發現了的羞恥,且手足無措之感。


    眾表情人悻悻地收起手中的兵刃,磨磨蹭蹭地送回車上,細致小心地送歸原位,又順勢給車廂裏麵打掃了一輪衛生。


    ——就是不去麵對那幾人投來的、若有似無的悲憤眼神。


    明澤帝所在的車廂內,好半晌都無人應聲。


    焦宏邈帶著幾個沒撈到錢的“苦主”站在車廂之外,一時之間悲從中起,沒忍住重重哼了一聲。


    思緒也飄回了幾日之前——


    太子此番還是第一次監國,雖說明澤帝走之前有極其詳盡的教導安排,很多事也還是免不了要他們這群老臣多費些心思。


    明澤帝帶走的官員太多,即便元日宴後的政事沒有平日裏那般繁重,他們幾個被留下的可憐人,還是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


    發現蹊蹺的那次,是一個繁忙但尋常的午後。


    那一日,他和幾個同僚被太子態度強硬地留下共進了午膳,也因此耽擱了些許回程的時間。


    也就是這一段時間的耽擱,讓他們意外碰見了數個搬運紅木寶箱的隊伍。


    為首之人眼神閃躲,甫一和他對上視線,表情就肉眼可見地慌張了起來。


    他當時還以為是宮中混入了什麽不軌之徒,抱著為國捐軀的決心上前周旋,想要為同行之人爭取時間回去尋求支援,哪成想,事實竟是比宮中混入了不軌之徒還要難堪!!


    那都該是戶部的錢!


    戶部的!!


    他要鬧了!!


    思緒回籠,車廂內也恰於此時響起了明澤帝的歎氣聲。


    江宴川料想著焦宏邈的悶氣也生得差不多了,這才沉沉開口:“說罷。”


    焦宏邈倏地挺直了腰板!


    “那我可就直說了!”


    “我在家裏勤勤懇懇地看家護院,您在外麵發了橫財,卻一點也不想著補貼家裏嗎?!”


    不補貼也就算了,還給同行出去遊玩的那群人都發了私房錢!!


    是一覺醒來天都塌了的程度了!!


    焦宏邈的語氣裏充滿控訴:“若不是我恰巧發現,您是不是還想一直瞞著呢?!”


    這合理嗎?!


    焦宏邈努力睜大了雙眼,表情委屈地朝著車廂的方向看去,奈何裏麵的明澤帝心硬如鐵,竟是一點都沒打算掀開簾布,看一看他們這幾個平白遭受了不公待遇的老家夥一眼!!


    更氣了!


    江宴川沉沉歎了口氣。


    不是他不想給,隻是當日的“見者有份”完畢之後,小家夥已經心疼地直小口小口抽著氣了,若是他當時再提出將剩餘的充歸國庫,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將小家夥徹底哄好……


    不過——


    既然如今他們都自己追到這邊來了,那能拿到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江宴川道:“那你待如何?”


    他終於掀開了一小塊簾布,兩邊人馬隔著一小塊空隙對視,氣氛焦灼中又有幾分尷尬。


    焦灼的是江宴川與焦宏邈幾人,尷尬的是縮在她美人父皇身後,隻探出一雙大眼睛的江映澄。


    【嗚哇,被、被焦伯伯找上門了!】


    不是說會避開焦伯伯送進京城的嗎,怎麽還是被發現啦?!


    焦宏邈:“……”


    焦宏邈伸出一隻手,五根手指根根分開,比劃了個超顯眼的“五”:“您剩下的那些,我要五成!”


    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充滿著對前情的無知與懵懂。


    他本來想都要的,可聽說那些都是明澤帝親自剿匪所得的,這錢,他要得也不是很有底氣。


    可是!


    明明跟在明澤帝身旁的幾個大臣都得到了自己部門的經費,那他戶部就也必須要有!


    刑部尚書溫峙連忙補充:“我們隻要一成即可!”


    闞鴻羲:“附議。”


    江宴川:“……”


    在場群臣:“……”


    在場清流連大氣都不敢喘,滿眼震驚又敬佩地看向幾人,眼神中都是明晃晃的——


    你們是真的勇士啊!


    開口就要那麽多,你們這跟要小家夥的命有什麽區別?!


    禮部尚書褚嘉許掉頭就往裝點心的馬車的方向走,企圖在小家夥剛開始哭的時候就用點心哄好。


    吏部尚書儲棟飛奔去找小家夥近幾日最愛玩的小玩具,心急之下忘了它在哪輛馬車裏,隻得一輛一輛找了過去。


    群臣各自給自己找了事做,場麵一瞬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焦宏邈沒有回頭,卻也感受到了這群人的動作,他表情茫然,剛想開口,就聽車廂內忽而響起一道很是突兀的、淒厲的哭聲:【嗚哇啊啊——】


    【澄、澄澄就隻剩那麽點錢錢了,怎、怎麽還要分出去那麽多啊!!】


    心聲裏哭得淒慘,麵上卻是極盡隱忍。


    江映澄抓緊了她美人父皇的衣袖,小嘴一癟,眼眶裏就盈滿了氤氳的熱氣。


    【嗚嗚嗚——】


    焦宏邈:“……”


    溫峙:“……”


    闞鴻羲:“……”


    幾人原本堅毅的眼神裏隻剩下了驚恐。


    也沒人跟他們說,這錢是小家夥的啊!!


    但這個口已經開了,他們也不好無緣無故地突然收手,焦宏邈此時分外後悔自己怎麽就站到了最前麵,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直直就迎上了小家夥哀怨的眼神。


    他的頭腦飛速運轉,想要解決眼前的困境。


    還未等他想出來個合適的辦法,裏麵的小家夥就先自己被自己哄好了。


    確切的說,是被她的“統哥”給哄好了——


    【誒?!】


    【溪安鎮裏也能搞到錢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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