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銀發的男子,一手持劍從虛空中劈落。這個從黑暗裏悄然浮現的人的眼神比劍還亮,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位使徒背後,一躍而起,合身下劈,隱隱有風雷之勢——劍光到處,涯的身形一瞬間湮滅。


    他身手矯健地接住了落下的夏微藍,隻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他身高約六英尺肩膀很寬,有著格鬥家的體格,氣質沉穩,劍勢卻靈動——雖然是單手握劍,但劍的尖端卻閃著凜冽的光華,不停地變幻,仿佛一點跳躍的星光。“好了,你安全了。”他簡短地對這個女孩說,一邊把她護在身後,“在被使徒盯上的所有‘標本’裏,你是第一個活著等到我們來救援的。”“範特西!”那一刻,霍銘洋失聲驚呼,看著持劍下落的銀發男子——是的……出現在這裏的人,居然是他的家庭醫生,那個範特西博士!此刻,這個世界頂尖的整形外科醫生仿佛忽然變了一個人,脫下了24小時不離身的白大褂,換上了一身銀黑兩色的勁裝,手裏捏著一把銀色的重劍,從虛空中穩穩落地,氣質凜冽鋒銳,令人不敢逼視。他已經不再如平日那樣戴著眼鏡,所以霍銘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是黑色,居然變成了詭異的紫色!——這個畢業於哈佛醫學院的頂尖整形醫生,到底是什麽身份?“哈,銘,沒想到吧?”範特西沒時間跟他解釋太多,隻道,“等一下我要和他們在這裏好好較量一下,你最好別摻和進來——你這張臉已經修補過太多次了,再弄壞的話估計我也修不了,那可就徹底毀容了。”“你是什麽人,這些年來,一直在監視我?”霍銘洋沒想到他在這種場合下還會用如此語氣說話,一時間氣悶,不知道從何問起,“你……”“哦哦……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是回答提問的時間,”醫生豎起了食指放在唇邊,對著自己的病人道,“真是對不起……銘,我對你並無惡意,我的目標是獵殺這些入侵我們世界的異形。”


    範特西持劍,轉向了另一邊的幽顏,眼神漸漸肅殺。


    “不!”似是明白他接著要做什麽,霍銘洋失聲叫道,掙紮著站了起來,“住手!你不能殺她!”


    “還真是天真啊,銘……”範特西冷笑起來,“你難道真以為她是你母親?別傻了!”話音未落,他在一劍斬了涯之後立刻折身衝向她,雙手握劍,肆蓋蓄力,忽然起跳,合力下斬。這是一個人類,然而他跳起的高度卻仿佛不受地球引力定律的約束,劍上的力量也超越了這個時空裏的一切物理定律,這一劍的威力足夠將一立方米厚的鋼鐵居中斬開!


    幽顏知道這一劍的厲害,手指一抬,迅速地施展咒術。她嫻熟無比地操控著“水”的力量,頓時,背後傳來洶湧的海濤聲——那個巨大的水族館裏的海水全部呼嘯而起,仿佛風暴一樣席卷而來,在她的身前冀然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牆。


    水牆裏,那些魚類還在驚惶地遊弋,卻無法逃脫。


    第二劍斬在了透明的牆上,直劈下了一丈,然後仿佛遇到了什麽無形的阻礙,漸漸停滯不前。劍劈落之處,那道豎立的水牆在瞬間沸騰,裏麵的魚類扭曲掙紮,轉眼便變成了漆黑的焦炭。然而水無形,破開後又合攏,將劍的去勢漸漸抵消。


    那是至柔的束縛,困住了至剛的攻擊。


    “該死!”持劍者低低咒罵了一句,一個點足,往後閃電般躍開。“達摩克利斯之劍!”幽顏看清了他手裏握著的那把劍,驚呼。“原來,連使徒都在懷念它麽?”範特西笑了一笑,落到地上,平持著劍,優雅地行禮,“自從米迦勒死後,此劍沉睡了許多年,如今一出鞘便能以閣下這般的人物來開刃,還真是榮幸啊!”他的手指從劍上一掠而過,寶石指環和劍鋒之間呼應出清越悠長的回聲。


    “果然是克蘭社團的人麽?”一個聲音低低地開口道,“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和我們對抗的力量。”


    隨著聲音的傳遞,空氣裏隱隱浮凸出了一個人形——在那一劍下消失的涯。應該是受到了攻擊,所以這次的凝聚顯得比較緩慢,涯在十秒鍾後才徹底凝聚出形體,捂著左側被劈開過的身體,打量著這個忽然闖入的人,問:“閣下是……四大天使中的拉斐爾?”


    “正是,如果沒猜錯,閣下就是‘白之月’繼任的大祭司無涯吧?”銀發的醫生範特西微笑起來,看著這個重新凝結出形體的使徒,握著劍,彬彬有禮地鞠躬,“還是第一次見麵,請多……”


    然而話未說完,他便看清楚了麵前這個重新凝聚出形體的人的模樣,神色驀地一變,有一刹那的失神,脫口而出:“不……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仿佛早就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涯笑了起來,抬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用一種諷刺的語氣道:“很熟悉的臉吧?要不要說聲好久不見?”


    “該死!”看著麵前的這張臉,範特西失去了出場時一直保持的冷靜和優雅,眼裏透出瘋狂的憤怒,不由分說地一劍橫斬,厲叱道,“你這個魔鬼!為什麽會有他的外貌?你們到底把米迦勒怎麽樣了!他呢?他在哪裏?”


    一劍劈下,整個空間仿佛都冷了一瞬。


    “我不過是獲取了他的形體而己。”涯閃避著那把劍,微微冷笑起來,“說起來這個軀殼都使用了十幾年了,如今也該換一個新的了——拉斐爾閣下,我覺得你的軀殼看上去不錯,不如……”


    話音未落,他忽然間不退反進,任憑達摩克利斯之劍刺穿身體,逼近了範特西身側一米的距離。手指忽然詭異地扭曲,無聲無息地生長,顧著劍鋒流水一樣地蔓延了過來。範特西一驚,急速抽劍後退。然而那一刻,一道刺眼的光芒從涯身體裏綻放,沿著劍傳了過來,仿佛一道強烈的閃電,猝不及防地擊中了捏劍的人。


    “把你的身體也給我吧!”


    千萬伏的電流一瞬間通過身體,範特西發出了一聲痛呼,整個人在刹那間被強烈的光芒所籠罩,幾乎透明。那種光有著奇特的力量,仿佛有形有質的白色線,將對方一層層地纏繞。在這種光裏,範特西的意識和力量迅速地被抽離、吸納、同化。


    這……就是神父提醒過的,使徒擁有的“蝕”的力量?


    在釋放出那樣盛大的光芒的同時,涯的身體也開始在光裏再度溶解、消失,然後重新慢慢凝聚。然而這一次他的形貌卻有了微妙的改變,似乎在重新塑造。


    “既然不肯放手,那麽,就被我同化吧……”他張開了綻放著光芒的虛無的雙臂,冷冷地道,“這樣的話,我身體裏就可以擁有第二個大天使的力量了!”


    範特西的整個身形已經被白光淹沒,漸漸融化,卻始終不肯放開那把劍。僵持中,仿佛被高溫所激發,他右手食指上戴著的那枚寶石戒指的顏色悄然發生了變化,從淡綠色忽然轉為深藍,發出“嗞”的一聲輕響。


    “小心!”幽顏失聲,“他在變異!”


    就在那一刻,纏繞著範特西的白色光之繭忽然碎裂。隨著一聲低沉的吟唱,那塊寶石在戒托上忽然爆裂,一朵紅色的火焰轟然綻放。範特西的聲音在火裏傳來,高聲祝頌,那火焰從他手上燃起,沿著達摩克利斯之劍燒了過去,迅速穿透了那一團白光,將涯的結界瞬間撕得四分五裂!


    “涯!”幽顏看到那一把火焰之劍熊熊燃起,不由得失聲——那一刻,她想起的是多年前那個入侵者米迦勒的最後一擊。而此刻這個大天使用的也是同樣的以退為進的詭計:先讓涯抓住了自己,然後用身體作為代價,重創了對手。


    她飛速衝過來。然而就在那一刻,火焰向兩邊展開,一個人沐火而出,持劍下劈!“不許殺我爸爸!”在生死對決的一瞬,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一道影子疾衝而來,站在了雙方的中間。範特西來不及止住那雷霆般的一擊,火焰長劍觸及了她的額頭,直劈下去。熾熱的火焰湧來,她的劉海一瞬間被舔舐得無影無蹤,顱骨上感受到了灼熱的氣息,有一道鮮血瞬間從額頭滑落。


    夏微藍嚇得驚叫起來,然而卻不肯退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隻聽一聲奇特的“哢嚓”聲響起,一道光從她的胸口憑空閃現,迅速地擴散開來。範特西隻覺得手腕一震,一股奇特的力量對衝而來,令手中的劍幾乎脫手飛出。火焰在瞬間熄滅,唯有夏微藍胸口的那個玉環還在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仿佛一個光環圍繞著女孩,將她籠罩。


    範特西看了她一眼,臉色微微一變——是的,這個女孩依稀有些麵熟,竟然像是在遙遠的過去曾經在某處見到過!


    夏微藍雖然覺得害怕,卻依舊咬著牙:“不許你殺我爸爸!”


    “爸爸?開什麽玩笑!他是個異世界來的使徒,怎麽會是……”然而話說到一半,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麽。範特西眼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看了涯一眼,臉色有了很微妙的變化,失聲道,“他是你爸爸?你……你認得他?”


    “當然!”夏微藍毫不猶豫地回答。


    範特西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你叫什麽名字?”“夏微藍。”她茫然地回答。


    “微藍……藍?!”銀發的醫生猛然一震,盯著她,急切地追問,“那麽,你母親的名字裏是不是有一個‘青’字?”


    “是啊。”夏微藍覺得莫名其妙,“她叫歐陽芷青,你怎麽知道的?”


    “歐陽芷青……青,微藍——對,對!”範特西喃喃著,眼裏掠過一絲光芒,忽然間欣喜若狂。是的,這兩個名字,他曾經看到過!是米迦勒出示的那張全家福裏的母女的名字,是他口中的“妻子”和“孩子”!


    原來,這個使徒口中的no.365,居然有著這樣的身份!


    一刹那,過去十幾年來七零八落的拚圖都“哢嗒”一聲合上了,紋絲合縫,環環相扣,令他忽然明白了一個潛藏了許久的因果。


    “感謝上帝……原來是你!”他喃喃著,激動萬分地抓著這個女孩的手,抬頭看著虛空裏涯的那張英俊明朗的臉龐,眼神裏卻掠過了一絲苦笑,“傻丫頭,他不是你爸爸,他隻是竊取了米迦勒的外表而已——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什麽?”夏微藍霍然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涯。


    殺父仇人?虛空裏的人還站在那裏,凝望著自己,那張熟悉而遙遠的臉上帶著童年刻骨銘心的表情和笑容,如此溫暖而哀傷,宛如消失在那片蔚藍色的夢裏之前回顧的表情。然而聽到了這樣的話,涯卻沒有反駁,隻是冷冷地笑了笑。


    “你一直沒有問過我的名字,人類的小女孩。”


    “我的名字是無涯,並非你的父親。13年前,你的父親死在了我們的世界——那個《死海古卷》裏叫做‘白之月’的‘虛無之所’。而我,隻不過是擁有了他的‘形’罷了。”


    說到這裏,涯看向了握劍的範特西,眼裏掠過一絲冷嘲:“怎麽樣?我記得你並沒有參加當年的那場行動,所以留了一條性命到如今——你是否也很想知道你的朋友和同伴們是怎麽死的呢?”


    “拿去吧!”涯抬起手,緩緩鬆開了五指,有一個淡淡的光球從掌心浮現。那個光球離開了他的手,飄浮起來,朝著範特西飄去。


    範特西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握劍戒備。然而那個光球就在他麵前停了下來,沒有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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