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藍繼續沒話找話:“你說,外麵的人會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裏?他們不會以為我們死了吧?你父親是個大人物,你又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定能找到這裏來的,對不對?”


    是的,她是一個剛到s城沒幾天的外地人,家在千裏之外,還沒有入學,戶口也沒有遷過來,在外來人口超過百萬的s城裏,她微小如螻蟻,即便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在意。而他卻不同,他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父親。如果要出去,就隻能指望他了。


    然而,霍銘洋還是沒有理睬她。


    這裏的夜是不安靜的,到處充滿了號叫、哭喊和神經質的喃喃,有些瘮人。夏微藍穿著一身精神病人的病號服,坐在床頭,摸著空蕩蕩的胸口——那個隨身不離的玉環在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空白的那一瞬間消失了。


    這是父親留給自己的遺物,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怎麽能就這樣丟了呢?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又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裏?怎樣才能告訴千裏之外的母親這裏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夏微藍在中夜心思煩亂地坐起來,抱著膝蓋坐在床頭,茫然地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她畢竟還隻是個18歲的孩子,從未經曆過這麽奇怪的事情。此刻她一個人在黑暗裏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左思右想,忍不住掉下眼淚:早知道,從一開始就不該來s城的!


    在她正哭著的時候,背對著她的霍銘洋卻忽然轉過了身,眼睛在黑夜裏閃著冷冷的微光,清醒無比地看著她。夏微藍被嚇了一跳,不由得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嘟嚷道:“怎麽?吵到你了麽?”


    他搖了搖頭,隻是看著她,卻因為嘴巴被封住而無法說話。最初她以為他是在安慰哭泣的自己,然而很快就發現他的眼裏露出了一種詫異,在拚命地往上看。見到她沒有反應,他眼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忽然雙手用力一掙,整個床都動了一下。


    “怎麽了?”她有些不解,“束縛帶很牢,你掙脫不了的!”


    霍銘洋搖了搖頭,還是拚命地掙紮,試圖將手從裏麵抽出來。“唔……”當發現一時半會無法掙脫的時候,他焦急地抬頭看去,盯著她頭頂上方的某處。暗夜裏傳來了窸窸窣窣聲音,似乎有老鼠在頭頂天花板上爬過。夏微藍怔了一下,抬頭看過去,然而就在那個瞬間,她忽然覺得頭皮一緊,居然被人從上麵一把扯住了頭發!


    誰?是誰在那裏?夏微藍在恐懼裏拚命地掙紮,然而那隻抓住她頭發的手卻越來越緊,不肯放鬆分毫。她被迫從床上抬起身體,被拉得朝上滑去,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把自己的頭發解開,然而卻觸摸到了一隻枯瘦的手,冰冷。頭頂窸窸窣窣的聲音近在耳側,黑暗裏忽然又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鬼……是鬼麽?!那一刻,她被嚇住了,就保持著這樣不上不下的姿勢僵硬地懸在那裏,恐懼而不知所措。她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吹著冷氣,沙啞地喃喃:“美瞳……你終於回來了麽?”


    夏微藍隻覺得頭皮一乍,全身發冷地打了一個哆嗦。美瞳,這個名字仿佛是一個魔咒,居然在此刻此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震驚賦予了她勇氣,夏微藍忍著疼痛,努力地抬起頭來,透過散亂的長發看到了黑暗裏浮現的那張蒼白的臉——那幾乎是一張魔鬼一樣扭曲的臉,就在頭頂不足兩尺的地方看著自己,表情狂喜,麵容扭曲。


    原來床頭的這麵分隔兩個病房的牆,上麵還有一捧隱蔽的高窗,在離地大約兩米高的地方,似乎是為了通風留的。黑暗裏,一個女人穿著破舊的病號服正趴在高窗的鐵柵欄旁,從隔壁的房間裏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


    她俯視著夏微藍蒼白而不知所措的臉,嘴角咧開了,浮出一絲笑,喃喃道:“美瞳,你這個死孩子可終於回家了!我等了你半夜,為什麽不進來呢?別急,媽媽給你開門……立刻給你開門!”


    夏微藍嚇得幾乎已經忘了掙紮。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剛住過一天的那間房子的一些傳聞。這……這個人,難道就是麥美瞳的母親?那個傳說中瘋了後被送入醫院強製治療的女人?怎麽可能,她居然正好在自己的隔壁?!


    頭頂傳來了細細的聲音,在暗夜裏顯得分外刺耳。那是金屬在急速地刮擦著牆壁,仿佛有人在焦急地用鑰匙開門卻又找不到鑰匙孔。


    “不……不,為什麽開不了呢?為什麽?”隔著薄薄的牆壁,她聽到那個女人在喃喃低語,狂躁而絕望,“美瞳,別急!媽媽有鑰匙,馬上開門讓你進來!你看,媽媽這裏有鑰匙!真的!”


    瘋女人將另一隻手從窗口伸過來,晃蕩著掌心的東西,急切地安慰她。那是一個鑰匙環,然而上麵根本沒有鑰匙,隻有一隻孤零零的水晶維尼小熊的吊墜無聲地左右晃動。小熊在黑暗裏咧著嘴,仿佛在嘲笑著什麽。


    “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那一刻,夏微藍再也忍不住了,尖叫出聲音來,用雙手扯著自己的頭發死命地往下拉,想要從這個瘋女人的手裏掙脫。然而對方的手勁居然大得出奇,怎麽也不肯放鬆,隻聽“啦啦”一聲,她的頭發被血淋淋地扯下了一綹。


    “放開她!”就在這一刻,一個黑影衝過來,狠狠地一拳擊出。隻聽那個瘋女人痛呼了一聲,下意識地鬆開了那隻抓著她頭發的手,仿佛一隻水母一樣縮回了鐵格柵後麵。


    chapter 19 相依為命


    失去了平衡的夏微藍一個踉蹌一頭栽倒在那個人的懷裏,抱著頭,全身微微發抖。那個人沙啞地問:“沒事吧?”


    “霍……霍銘洋?”她聽出了他的聲音,忍不住吃驚——黑暗裏,她隻能看到麵前那一雙冷而亮的眼睛。他已經掙開了手上的束縛帶,取下了嘴裏的封口膠,在千鈞一發之際將自己從那個瘋子手裏救了回來。然而,這樣劇烈的不顧一切的掙紮,已經再度讓他臉上的傷口開裂,甚至牙齒裏都滲出了血。


    “離頭頂那個窗遠一點。”他警惕地看著頭頂的黑暗,接著她坐下並向後挪開。


    “我、我沒事……”那一瞬,她心裏萬分感激,忘記了以前對這個人的所有不滿,低著頭坐到了床尾,“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我的私心而已。”他的聲音卻是淡淡的,“我都忘記那個女人也被關在這裏了,這也太巧合了。據說這個女瘋子在醫院裏經常攻擊類似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先後已經有四五位病人被她襲擊了。”他歎了口氣,拉著她挪到了遠離牆壁的床尾,顯然也是心有餘悸。


    夏微藍睜大了眼睛,愕然道:“怎麽,你……你認識她?”


    ——是的,剛才在她還沒抬頭看到危險逼近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黑暗裏裏那張臉,所以才會如此緊張地示意她閃避。


    霍銘洋沉默了一下,仿佛回憶起了一些不快的事情,搖了搖頭。“那一夜,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女兒失蹤,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的語氣悲傷,“我真希望‘白之月’帶走的那個人是我……可他們要帶走的是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我卻無能為力。”


    “白之月?”夏微藍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你昨晚也差點被他們帶走,不是麽?”霍銘洋苦笑起來,“就和麥美瞳一樣。”


    “啊?”她莫名地睜大了眼睛,急速地思考著這先後的關係,卻還是有點懵懂,“你的意思是……我差點也失蹤了?誰幹的?是那個奇怪的女房東麽?我就知道她有點不尋常!‘白之月’是什麽?一個拐賣少女的組織?”


    “……”她一連串地發問,讓身邊的人不知道從何回答。聽到最後一句,他不由得笑了一聲,歎了一口氣,居然認了錯:“總之,你說的沒錯。如果不是我把你綁架到檀宮,你也不會落到這裏。但是話說回來,使徒既然盯上了你,他們遲早還會回來找你的——是的,他們一定還會來找你的!”說到這裏,他忽然間頓住了,若有所思。“什麽使徒?”夏微藍愕然,“到底這兩天是怎麽回事?”“哦……沒什麽。”霍銘洋回過神來,低聲回答,仿佛還在不可抑製地想著什麽,眼裏流露出一種奇特的光,令她忽然覺得有些懼怕。


    黑暗裏兩個人並肩坐在床尾,看著那個黑洞洞的窗口。隔壁房間已經沒有聲音了,那個女瘋子縮在黑暗裏,似乎銷聲匿跡了。手上有溫熱的液體不停滴落,夏微藍抬起手摸了一摸,驚慌地道:“你的臉又出血了……得叫醫生來看看!”


    “沒關係。”他卻隻是淡淡地道,“這張臉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碎了就碎了吧。”


    “啊?”她吃驚,“不是你的?”


    “是啊,父親讓範特西給我整了一百多次容,才有現在的模樣。”他顯然也有些累了,喃喃著,“不過一張皮而已……沒什麽可惜的。”


    “怎麽可能?我不相信你生下來就長得很醜。除非……”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完了,“除非你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我看到過霍天麟的照片,他年輕時可長得很英俊呢。”


    “嗬……是麽?”霍銘洋笑了一聲,“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兒子,這樣,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譬如什麽事?”夏微藍好奇起來,“是不是和你媽媽有關?”


    話音剛落,他的眼神就變了:“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睡著的時候念叨過啊……”她有些膽怯起來。


    霍銘洋停頓了很久,才在黑暗裏淡淡地開口:“是麽?我剛才夢見她了,可惜隻有一刹那,那道門又關上了。我無法走過去……到處都是燃燒的火。”


    “她……”夏微藍猶豫著,不知道怎麽問,“死了麽?”


    “十年前,就是死在了這個青山精神病院裏。”他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囚禁自己的牢籠,語氣淡漠,“我忘了是哪一間病房……好像是1026房,說不定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這一間呢。”


    “啊?”夏微藍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發現他們住的這一間是“1021”,不由得鬆了口氣。她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他在剛發現自己身處此地時居然有那麽激烈的反應,又為何拚命想要掙脫。她訥訥地問:“她……也得了病?”


    ——如果他母親是個瘋子,那麽說不定他身上也有家族性遺傳,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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