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個人吃力地抬起了頭,一頭金發淩亂地貼在臉上,口唇都是血,一雙翡翠般的瞳孔也已經滿是鮮血,不停地從眼眶裏流下,顯得猙獰可怖。她攔住了車,用盡全力對著他動了動嘴唇,語氣微弱:“開……開車門!”


    然而南派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居然不敢動手。


    這個人,是真的加百列大人麽?還是……


    “開門!”那個女人猛然抬起頭來,厲喝道,“你這個膽小鬼!給我開門!”


    那一刻,她身上爆發出了女王般的光芒,強大的氣場一如平日。南派被她的氣勢壓住了,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顫抖著伸出手按下了開鎖鏈,言聽計從。


    隻是一瞬,那個女人就拉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往右轉!”她喘著氣,伸出了染滿蔻丹和血跡的手,指著右邊的窗戶,厲聲道,“那裏才是出口!那裏!快!”


    “不對吧?那兒可明明是……”南派看了一眼右邊的反光鏡。路的右邊明明是一條小區景觀河道,大約有十米寬,這輛車根本不可能開過去。


    “笨蛋!快開!”女人一把搶過了方向盤,猛然往右打死。那一刻,從後視鏡裏他看到無數雙慘白的手正在貼著車身摸過來,拚命地拍打著玻璃窗,而前方的黑霧裏也有影影綽綽的影子聚集——南派腦子一熱,不敢再多想,猛踩油門,隻聽“嗖”的一聲,凱迪拉克仿佛箭一樣躥了出去,一頭栽入了河道裏!


    “上帝!”在掉落的那一瞬間,南派隻來得及喊了一聲。


    水從車的周圍漫上來,漸漸滅頂。他在車裏發著抖,看著水線上移。就在他深深呼吸,準備存足夠的氧氣潛遊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邊的加百列念了一句什麽,然後伸出右手,在前方的擋風玻璃上劃了一個十字。她手指劃過的地方忽然放出奇特的光芒來,“啪”的一聲,擋風玻璃瞬間粉碎,外麵冰冷的水一下子湧了進來。


    “天啊!”南派隻叫了一聲,便被水嗆了鼻孔。他隻覺得眼前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浮了起來,又覺得喉嚨裏癢得難受,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爬出來。


    車子在慢慢下沉,水洶湧而入——那些水,居然是紅色的!隔著水麵,南派清楚地看到無數的惡靈洶湧而來,追逐著他們沉沒的車子,猙獰可怖,在水麵上飛舞著,發出嘶啞的聲音。


    “願上帝之光照耀一切黑暗,讓煉獄之火燃盡那些罪惡!”祈禱結束了,加百列張開了雙手,視線裏的一切都燃燒了起來。那些水全部化成了火,被一股力量卷起,卷向了那些水麵上飛舞著的惡靈。那火柱是如此猛烈,仿佛地獄裏的火燃穿了大地,南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他漸漸窒息,隻覺得神智都遊離出了軀殼。


    “快出來!”忽然間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他。


    他隨之滾落,“啪”的一聲跌落在地——血和火在一瞬間遠離,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腳下居然是堅硬的地麵!南派不敢相信地撫摸著地麵,抬頭往後看去,“翠微小區”,映入眼簾的是刻在石頭上的四個字,如來時看到的一模一樣。他趴在小區入口前的地麵上,崗亭裏還是空空如也,那一道保險杠已經放了下來,橫在那裏——一切,居然回到了他們進入小區之前的模樣!


    拉出他的是加百列。那個女人也在劇烈地喘息,筋疲力盡。她摸索著擦去了眼眶裏的血,讓視線清晰了一些:“幸虧我在進入時沿路留了記號,否則還真找不到路。現在,我們已經選出了它們設的‘界’,回到了人的世界。”


    “它們的‘界’?”南派打了個寒戰。


    “是啊……在我們進入這個小區,不,應該在我們找到那個路牌的時候,就已經被引入它們的‘界’裏了。”加百列撐起了身體,咳嗽著,“在它們的‘界’裏,一切由它們設定。你猜猜我們進去了多久?”


    “兩……兩個小時?”南派不確信地問。


    “錯了,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加百列喘著氣,指著路邊花壇上的一株凋謝的木槿樹,“你記得麽?我們剛進去的時候,這花連花骨朵都還沒有。”


    南派不敢相信地看著,喃喃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在‘界’裏,所有一切,包括時間、空間、風和水,都是由它們來控製的。”加百列苦笑,“換一句話說,我們走入了一個圈套,被動地陷入了一場苦鬥!我……咳咳,我真應該聽墨鏡的……在沒有深入前及時撤出,或許損失會小一些。”


    南派下意識地回頭看去,隻見黑霧在小區裏彌漫,霧中隱約裹著幽藍色的火,有什麽麽東西發出了淒慘而瘋狂的嚎叫。那是他們的車,正在被無數惡靈圍繞著的車!他甚至還可以看到車裏坐著兩個人,正是自己和加百列大人!


    “放心,你還活著。”加百列喘息著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將手合在胸口,“我剛才在車裏設了‘殘像’,把我們的幻影定在那裏五分鍾。它們為了這個誘餌,一定會圍著不放的,這樣,我們就可以贏得時間發動最後的禁術了!”


    她攤開了滿是血跡的手掌,掌心裏出現了一顆巨大的藍色鑽石,那璀璨奪目的光,令此刻濃厚的黑夜都為之一亮。大天使長開始念誦祈禱詞,然而,就在她即將念完最後一個音節的瞬間,忽然覺得胸口一痛。


    一隻血淋淋的手,從她的前胸探了出來!


    “南派?”她愕然地轉過頭,看著那個劫後餘生的同伴。


    南派的臉還是沒有變化,然而眼神卻截然不同了。他嘴裏發出了森冷的怪異的笑聲,吐出了開裂的舌尖,舌尖上赫然有一個極小的黑色團狀物牢牢地吸附在上麵。


    “你……也被附身了?”她驚呼,“上帝啊!”


    是的,剛才凱迪拉克的車門曾經被拉開過,兩個被附身的人雖然被斬殺,但是他們體內被汙染的血卻噴濺在了車窗內側——南派在張開嘴嗬氣、試圖擦幹淨車窗的時候,同時也將邪氣吸入了體內。


    被侵蝕的人已經失去了理智,南派的眼眸迅速變成了純黑,冷笑著,忽然將手往下猛切,試圖將她的身體一舉劈開成兩半。加百列忍住錐心的疼痛,舉起了右手,念了一句。瞬間,隻聽撲簌簌一聲,那隻夢鳶再度從她手背上飛出,在空中—個盤旋,尖利的長喙準確地啄來,“唰”的一聲,居然硬生生地將南派的舌頭啄下來了一半,鮮血飛濺。


    在對方痛呼著後退的瞬間,加百列顧不得保護自己,用盡全部的力氣將掌心的那顆巨大的藍鑽捏碎,對天大呼:“祭獻在此!光榮歸於我主!”一一瞬間,那個黑霧籠罩的小區被盛大的光芒包圍,無數閃電從天而降,將方圓三裏照得有如白晝!


    那是最後的一擊,也是舍命的一擊。


    劇烈的光在掌心綻放,她死死地握住寶石,任憑自己的雙跟在耀眼的光芒裏瞎掉,變成兩個深深的黑洞。是的,那是祭獻,是使用最高密術,向上帝奉獻的代價!


    在blue hope耀眼的光芒裏,暗之結界被瞬間摧毀,裏麵無數惡靈發出了哀嚎,在白色的光芒裏融化。然而,卻有一個白色的影子直衝上天宇,背後展開了漆黑的翅膀,高高飛去。


    那個被邪靈攫取而去的女子,赫然是歐陽芷青!


    加百列喘了一口氣,不顧一切地想要追上去。然而背後的翅膀剛展開揮動了幾下,便軟弱無力地從半空跌落了下來。她堅持著沒有昏過去,招了招手,那隻夢鳶飛過來,重新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去……去把這個東西,帶給神父。”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並從懷裏摸出了兩張薄薄的紙,塞進了夢鳶的嘴裏,“我不行了,別管我。”


    夢鳶發出丁一聲低鳴,撲扇著翅膀繞著她飛舞,卻不離開。


    “別管我了!”她焦躁地說,“我的身體已經廢了,再也無法讓你寄居……送完了信後,咳咳,你可以去尋找下一個主人了。”


    夢鳶不肯走,哀鳴著,不停地用長喙托起她的頭和手放到自己的背上,用翅膀攏住,試圖將她帶走。加百列的手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一次一次從它的翅膀上滑落。


    “真是個笨蛋啊……自己走吧。”她苦笑著,看著伴隨自己多年的式神,漸漸陷入了昏迷。


    仿佛知道主人的生命力即將流失殆盡,夢鳶尖利地哀鳴起來。加百列的眼睛慢慢合起。眩暈之前的恍惚裏,她仿佛看到天上有一束光落下,光芒裏居然浮現出了那張從少女時就日思夜想的臉!


    “米迦勒……是你麽?你來接我了?”她驚喜萬分,對著那道光伸出手去,喃喃著,“我盡力了……如今,我可以到你身邊去了,帶我走吧。”


    “薇薇安,”光芒裏那個黑發黑眸的東方男子微笑著,俯下身將她拉起,溫柔地耳語,“起來,不要在這裏停下呀!往前走,路還長呢!”


    他的懷抱溫暖而包容,有一種可以讓人安然沉溺其中的氣息——那是她少女時代才有過的遙遠記憶。加百列咳嗽著,恍惚地露出了一絲微弱的苦笑,搖著頭:“不行……我沒有力氣了……我再也、再也走不動了……”


    “你不是一個人。有很多同伴還在戰鬥,我也會在天上看著你的。”那個聲音溫柔地說,“薇薇安,路還長,終點在那裏……看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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