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拉斐爾聽到頭頂上方響起一聲撕裂般的響聲,一個巨大的影子投了下來,呼嘯著掠過自己身側,卷起了一陣淩厲的風。他抓住霍天麟,移回了天坑邊緣,一手已經拔出了劍,然而眼角瞥到的,居然是那雙潔白的羽翼!


    鍾聲還在縈繞,已經敲響了六下。但就在這一刻,仿佛聽到了霍銘洋來自地底的呼喚,那個本來以身為屏障在天坑上方阻攔著“白之月”的入侵的光明之子,居然不顧一切地掙脫了被釘住的雙翅,不惜撕裂開自己的羽翼,向著霍銘洋飛了過去。


    “你來了麽?”光明之子用如同音樂般的聲音對他道,眼神透著欣慰。


    “是的,我來了,神之子,但願不太晚。”來自“白之月”的霍銘洋看著向自己衝過來的少女,眼裏出現了奇特的笑意——那種表情,有釋然,也有洞察,更有一種堅決的無畏。他向她伸出了手,掌心裏出現了繁複的紋路,如同一朵綻放的杜鵑花。那一刻,他黑色的眼眸轉為紫羅蘭一樣的顏色,浮現出完全陌生的表情。


    德芙雅尼……那一瞬,他的身體裏居然浮現出了屬於死去母親的表情!


    “果然是你。”光明之子微笑起來,落到了他的麵前,“末日到來的時候,穿越了生死之門,複活在兒子的身體裏。德芙雅尼,你果然履行了你的誓言。”


    霍銘洋低下了頭,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恭謹而謙卑。


    在回蕩的鍾聲中,兩人在黑暗的地底相視,宛如第一次在繁華的城市裏遇見,隔著透明的落地窗相望——隻是在同樣的軀體裏,已經寄住著不同的靈魂。


    “我在另一個世界裏蟄伏著,已經等了您十年。鍾聲敲響的時候,如米迦勒所言,您終於覺醒了……”德芙雅尼對著這個少女深深行禮,用純熟的尼泊爾語繼續說著,“所以,我摧毀了‘白之月’的神廟,切斷了他們的力量來源,然後用了我在世上唯一嫡係血親的身體,前來迎接您。”


    那一刻,雲集的惡靈們果然發生了一陣騷動。地底的大門還開著,然而裏麵卻再也沒有靈體繼續飛出,顯然是孕育它們的生命之樹已經枯萎,神廟也被摧毀了。


    “果然如此,”光明之子點了點頭,歎息道,“難怪我會為了這個年輕人而提前蘇醒。原來驚動我睡眠的,並不僅僅是因為寄主身上那種人類的感情,而是因為他,你的兒子,將是末日這一刻必不可少的‘器’麽?”


    “您洞察了,”德芙雅尼來不及鄉說,隻是側耳聽著鍾聲,“到時候了。”


    “來,我的守護者,打開米迦勒留在我身體上的封印吧!”光明之子展開雙翅,似是擁抱地向“他”飛來,“鍾聲結束前,讓我徹底恢複力量吧!”


    光明之子的胸口有斑駁的血跡,皮膚幾乎透明,裏麵似乎有光在流轉,卻無法破體而出。那是因為多年前,為了躲避“白之月”的搜索,米迦勒封印了衪的神性。


    那一瞬,德芙雅尼咬了咬牙,伸出了手,掌心裏的花紋像活了一樣地蔓延,凝聚成了一把奇特的蜿蜒的利刃。當兩人靠近的時候,德芙雅尼猛然將手指插入了對方的胸口,先是從左到右,然後從上到下,毫不留情地撕裂。那一刻,光明之子胸中的光芒迸射了出來,呈現出十字形,將整個天坑照得透亮。在她胸膛裏盛放光芒的,居然是那原本掛在她胸口,後來卻一度消失無蹤的玉環——她父親在魂歸那日留給她的遺物。


    “這就是米迦勒留下的‘鑰匙’。”德芙雅尼打開了夏微藍的胸膛,喃喃自語,探手將那輪光芒捧了出來——是的,一直被封印在少女身體裏的,是13年前米迦勒率眾闖入“白之月”,以生命為代價帶回來的異世界之門的“鑰匙”!


    那本來是一輪虛無的光環,被他凝固成了實體,加了封印。


    那一年,克蘭社團的大天使長戰死在了蔚藍的大海深處,然而,或許是因為思念,或許是因為責任,他的一部分魂魄卻在展後一刻穿過了黑洞,回到了人世間,最後一次探望了自己的妻子以及孩子。可是,他的妻子卻無法看到他,隻有五歲的夏微藍能感知至他的存在。孤獨的歸來者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以生命換來的鑰匙留給了隻有五歲的女兒,然後便灰飛煙滅,甚至來不及在出發前就寫好的遺書裏補上這一筆。


    而那個被封住了神性的少女,懵懂無知地帶著這個玉環長大,並不知道它有什麽稀奇之處。一直到18歲來到s城,遇到了霍銘洋,她的人生才重新開啟。因為那個年輕人的身體裏流著守護者的血,他是德芙雅尼唯一的孩子。


    他們在繁華的廣場上隔著玻璃窗第一次對望,中間隔了懸殊的財富地位和人生背景,也不知道冥冥中牽引他們相遇的是什麽。


    一直到鍾聲響起,一切的因果律才開始凸顯。


    “鑰匙!”光明之子將手探入自己胸口,捧出了那輪光環,仿佛托著一個小小的太陽。這具人類的身體已經被撕裂,然而她卻絲毫不覺得痛苦,瞬間展開了雙翅,向著黑暗的地底衝去。鍾聲在頭頂回蕩,那道門已經接近於完全打開的狀態了。


    “攔住她!”當她飛向那扇門的時候,一個聲音厲喝。那是涯。


    無數的灰白色霧氣從大地湧入,嘶叫著追逐而來—一那是由涯和幽顏帶領的“白之月”的靈,地麵上正在摧毀一切的異世界入侵者。德芙雅尼毫不猶豫地回身,十指間綻放出淩厲如劍的光芒,封鎖住天坑,攔住了追兵。然而,耳邊的餘音漸漸衰微,一個絕望的念頭卻在嶽裏掠過。


    ——來不及了!怎麽都來不及了!


    那一刻,地底傳來的鍾聲已經敲響了最後一下,低沉悠揚。鍾聲的尾音還在冗長地回響,卻嫋嫋消散著。來不及了,時間已經消失殆盡。


    光明之子握著那把鑰匙,尚未來得及靠近那扇門,鍾聲便將消失了。與此同時無數的靈已經追上了她,如同汙濁的濃霧一樣纏繞著她,扯住了她手裏的鑰匙。


    聽到最後一響鍾聲響起,涯和幽顏眼裏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看著大地深處徹底打開的那道門——是的,到了這一刻,再也無法逆轉命運,阻攔兩個世界轉換了!


    傳說中,當2012年12月21日24點的鍾聲敲響時,黑夜將籠罩整個世界,世上的一切皆盡毀滅,成為廢墟。當夜幕降臨後,第二日的太陽將再不會升起。


    然而,就在毀滅摧枯拉朽般地進行的那一刻,一切忽然停住了。


    是的,那是“停住”!


    這個世界的時間在那一刻忽然凝固了。所有鍾表不再跳動,齊齊地停在了24點這一刻!這最後一響的鍾聲在天地間久久回蕩,無休止,竟然像是滾滾的春雷。


    “天啊……居然停住了!”衣衫破爛的教授站在廢墟裏,目睹了這一切,不敢相信,“沙漏竟然停止了流動!兩側的能量交換被切斷了,奇跡啊!這……這又是什麽新理論?”


    同樣的,克蘭社團的戰士們也不敢相信地聽看這似乎永遠都不會結束的最後一響的鍾聲,相顧失色,忽然脫口歡呼起來:“時間停住了!萬能的主,居然真的停住了時間!讚美神!您的力量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那個瞬間,一陣陣狂熱的歡呼響徹天地,頹敗的士氣重新振作起來,在永不停歇的最後一響的鍾聲裏,克蘭社團的戰士高喊著讚歌振翅飛起,揮劍砍向那些不知所措的“白之月”的靈體。當時間停止的一刹那,所有物化的異世界的靈都頓住了,仿佛被卡在了某一點上,呆滯而不能動。克蘭社團的戰士們展開雙翼飛向它們,劍光絞碎那些靈,宛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地麵上的戰鬥形勢逆轉之時,大地深處的搏殺卻幾近慘烈。


    那道門已經在不遠處了。然而無數灰白色的靈卻追了上來,緊緊纏繞著飛翔的光明之子,不顧一切地撕咬著,拉扯著,不讓她靠近那道門。她的雙翅也無法動彈,因為兩個幽靈般的影子已經隨之而至,銳利的白光再度閃現,穿透她的翅膀,死死地釘住了她。


    那是“白之月”的兩個使徒,涯和幽顏。


    “我的戰士們!”光明之子被釘在半空,用盡力量呼喚著追隨者,潔白的翅膀流滿了血,“拉斐爾!加百列!解放我!”


    然而,整個天坑裏都充斥著灰白色的汙濁的霧氣,數不清的“白之月”的靈雲集在這個通道裏,密密麻麻,將每一寸空間都填滿。無論是霍銘洋,還是大天使長,就算竭盡全力,也才能深入一步,一時間都無法及時地趕上前去。


    鍾聲還在持續,然而聲音卻已經由強轉弱。


    時間的裂隙是有限的,那種停止一切的力量將轉瞬即逝。


    “不要猶豫了!”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在漸弱的鍾聲裏,居然是那個被驅逐的聖心居士,仰頭大呼,“把所有力量都釋放!立刻!”


    那個落魄的神棍不顧一切地返回了戰場,摘下了手裏唯一的戒指,扔向了天坑,念動咒語—一隻聽“嚓”的一聲,那一枚小小的寶石憑空燃燒起來,化成了一團火球。在光芒裏,那些糾纏著光明之子的惡靈發出了痛苦的嘶喊,紛紛消散。


    寶石的能量轉瞬燃燒殆盡,天坑又恢複了黑暗。


    “神啊……請您原諒我的暴殄天物吧!”天坑上傳來了一聲祈禱,卻是雷切爾的聲音。被聖心居士啟發,那個壯碩的德國人在天坑上空喃喃祝頌,鬆開了捧著的手指。天坑裏忽然閃出了一道又一道刺眼的光,五色斑斕。


    那是劇烈燃燒的能量,如流星雨一樣墜落,灼穿了一切!


    在短短幾秒鍾內,那些世界上最昂貴的鑽石被燃燒殆盡——艾克沙修、非洲之星、大莫臥兒、神像之眼、奧爾洛夫、仙希、泰勒伯頓……一顆接著一顆,如同璀璨的煙火一樣爆開,發出了耀眼奪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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