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修想通了各中要害,臉色難看。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一想到所謂的人祭,初修就恨不得把這群村民挨個兒揍一遍。


    但揍一遍無濟於事。


    隻要村民還有欲望,那小女娃娃們,還是會一茬接著一茬地死。


    初修是正派修士,他見不得這樣的人間疾苦,可讓他絕望無力的是,他好像什麽都改變不了。


    “很簡單,跟我來。”


    路小堇帶著初修等人來到了莊稼地。


    漫山遍野的莊稼地,有連成一塊的,有分開的,一眼望不到頭。


    路小堇將儲物袋裏儲備著的怪物屍體,不動聲色混在草木灰裏,攪和攪和後,一人給了一大袋子。


    歲錦嗅了嗅肥料:“這草木灰,怎麽似乎比宗門的靈氣更足?”


    “忘記我是幹啥的了?”路小堇腦袋一揚,“我可是煉丹師!”


    在修仙界,煉丹師就是個寶。


    似乎幹啥都行。


    煉製出靈氣更足的肥料,似乎也很正常嗎。


    ——哦,不正常。


    ——不過這裏就路小堇一個煉丹師,還不是她說啥就是啥?


    ——但凡他們有個藥童弟子的文憑,也不至於被騙成這樣。


    歲錦點頭,信了。


    “把這些肥料撒到各個莊稼地裏,盡量每個莊稼地都撒點,不求多,但求有。”


    怪物是養料,便是隻有一點點,對莊稼來說,也是極致的養分。


    在接下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裏,這裏的莊稼會越長越好,收成絕佳。


    而這在村民看來,將會是神靈的賜福。


    那麽往後被獻祭的,就不會是那些女娃娃們了。


    初修聽後,很不忍:“唉,這些大爺,也很無辜啊。”


    “至多三年,被獻祭的,就不會是大爺了。”歲錦應聲。


    “為什麽?”


    “因為欲望。”


    第一年莊稼長得好,村民們會欣喜若狂。


    第二年莊稼長得好,村民們會有些失望。


    第三年莊稼長得好,村民們就會不甘了。


    既然是神靈的賜福,那就應當一年比一年好。


    憑什麽隻有莊稼長得好?


    地裏應該長出金子才對!


    他們的身體也應該越來越好才對!


    如果沒有,那就一定是獻祭出了問題。


    不能用老頭兒了,得用壯年。


    壯年沒用,那就得用少年。


    慢慢的,他們的底線會越來越低。


    而這時,刀就懸在他們自己頭上了。


    ——做決定的,可都是男子。


    ——他們也都會老。


    他們把旁人看做祭品,那自己也會被看成祭品。


    如此一來,這祭祀,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且看他們怎麽選。


    且看他們怎麽生。


    且看他們怎麽死。


    初修震驚:“你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考量的?這得死多少人?”


    “想過,所以呢?”


    將欲廢之,必固興之。


    打破規則,本就要見血。


    更何況,便是不打破規則,這裏也早已遍地鮮血了。


    “你……”


    初修唇角發白,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扛著草木灰走了。


    歲錦和江有汜,各扛著草木灰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路小堇因為腳上有傷,便和月珠坐在田野邊上,慢慢等。


    月珠倒是很自來熟,靠在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你真厲害!”


    “嗯?”


    “你不知道,那個七叔,他經常打吳姐姐,還打其他姐姐,我看到過好幾次。”


    月珠和初修不一樣。


    她經曆過祭祀,見識過村裏人的醜惡麵目,她一點不覺得七叔他們無辜。


    他們都該去死!


    “打人?”路小堇給她剝了一顆靈果,“你說的吳姐姐是他女兒嗎?”


    村子裏,家家戶戶好幾個孩子,女兒也是好幾個。


    “不是。”月珠搖頭,“吳姐姐她們就隻是上山幹活的時候被他壓著打。”


    路小堇手一頓:“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的!好幾次都被我看到了,她們一直在哭,我就拿棍子過去想幫忙,可她們一邊哭一邊讓我快走。”


    “七叔還想打我,我就拿石頭砸他,但我打不過他,衣裳都差點被他扒了,但他跑不過我,所以我跑了。”


    “我本想等著姐姐回來的時候,再揍死他,沒想到你來了。”


    “這一次七叔死定了,真好!”


    她接過靈果,咬了一口:“真甜!”


    路小堇咬緊牙。


    怒火,從心裏,直衝頭頂。


    頭皮發麻,手一直在顫抖。


    這個畜生!


    她深吸了幾口氣,緩了緩情緒,牽著月珠,去了一趟祭壇,確認七叔被送上了祭壇,正在放血,這才收回了匕首。


    修士殺人會遭天譴。


    但她沒有靈根,不是修士。


    她能殺人。


    想殺多少殺多少。


    ——然後牢裏蹲。


    她又問了月珠最厭惡的老頭兒,發現他們都在祭壇上鎖著,滿意了,便又牽著月珠回到了田坎上。


    月珠蹲在田野邊,望著歲錦離開的方向,像是一個望姐石。


    烏雲密布,天色漸漸變暗。


    “姐姐,好像要下雨了。”月珠說道。


    是要下雨了。


    但沒傘。


    月珠去摘了幾片荷葉,和路小堇一人頭頂一個。


    月珠頭頂荷葉,蹲在地上,像個小蘑菇。


    “嘩啦啦——”


    很快就下起了雨。


    越下越大。


    身上是濕透了,但荷葉能遮住腦袋,管用!


    就在這時,路小堇腦袋上劈裏啪啦的雨點聲突然沒了。


    一抬頭,是江有汜。


    他撐著油紙傘,傘麵向她傾斜,淺淺一笑:


    “我回來了。”


    他看著頂著荷葉的小姑娘,又想起來幼時的她。


    那也是一個雨天,她本該走的。


    但為了救他,她沒能走成。


    “阿瑾,快走吧。”


    “嗯?”路小堇懵了一下,“去哪兒?”


    “你身上的禁製,已經全部解開,司空公麟不會再找到你了。”江有汜摘掉她頭上的荷葉,將傘遞給她,“離開這裏,去你想去的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要回來了。”


    “真的?”


    “嗯,真的,你不是問我這靈器是做什麽的嗎?”江有汜看向她手腕上的手鐲,“是破開禁製的,所有困住你的東西,現下都已破開。”


    他本以為,需要花費一些口舌,才會讓路小堇相信,但沒有。


    他話音剛落,路小堇拔腿就跑。


    “多謝!”


    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先跑為敬。


    大不了嘎一次。


    江有汜回頭,看著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眼前漸漸模糊。


    當年那一場雨,困住了她。


    所以這一場雨,他送她離開。


    阿瑾,這一次,別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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