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卻隻問了個和廢話無異的問題。“你真的清楚許下這個願望的後果嗎?”仿佛隻要鹿目圓說出後悔二字,五條悟就會推翻先前少女說過的一切,去尋找其他的破局之法。擁有被丘比承認過有史以來最出眾的資質,同時“六眼”也見證過環繞在鹿目圓身上的恐怖因果。有什麽能比眼下的鹿目圓更強大的存在呢?恐怕連曉美焰也做不到吧。但五條悟還是問出了口。神穀銀示不覺得五條悟會想出什麽能影響到現在的他的辦法,卻也沒有給自己添麻煩的念頭。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幾乎是立刻讓馬甲做出了答複。“嗯。”鹿目圓輕輕回應,她唇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退過,“我知道的。”少女斂著眼睛,眼睫小幅度地顫動,卻不是因動搖或畏懼。她用五條悟倍感熟悉,出現在現下的鹿目圓身上又覺得略有陌生的堅定語氣,一字一句地說到。“我會作為概念般的形態,永遠地輾轉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不斷執行著消減咒力的目標。”平行世界會無限衍生出分支,鹿目圓將所有時間線裏的咒力都控製在閾值內的願望就不會實現,也就永遠不會擁有停歇或休息的選擇。她會作為一個接近永存的概念,在無數的平行世界裏奔波、徘徊,永遠追逐著唯一的願望。這樣的責任,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未免太過嚴苛,也過於沉重了。承擔了一切的悲傷和遺憾,自己卻喪失了解脫的權利。五條悟記得,對方初來到陌生的環境,提出的唯一一個要求,是想要回到家裏,到爸爸媽媽的身邊去。連這樣簡單的要求,在這之後恐怕也會變成難以達成的強求。“……真是失格啊。”五條悟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俯低身體,讓自己的身高和鹿目圓接近一致,但在旁人來看,更像是因為疲憊而主動彎下挺直的脊背。“作為老師來說,未免太失敗了,完全的大失敗!”五條悟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假哭著,又挪開手指,指縫裏露出眼罩布料的一角看起來有些滑稽。“……真的沒有、”哪怕隻是一點點?鹿目圓用溫柔又有力量的目光回望著五條悟:“不會後悔。”“不如說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一道陌生的聲線接近著響起。一身騎士裝打扮的藍發少女從鹿目圓身後稍一轉身出現在所有人視線裏。正緊追著察覺到局勢產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索不放的夏油傑像是聽到了絕不會出現在這裏的聲音一樣,整個人被釘在原地。咒力的衰退導致五感的敏銳程度也直線漸弱,平時累積下來能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戰鬥經驗也讓夏油傑以極快的速度適應了身體上的變化。也正是這樣的改變,讓他有些不確定是否又是玩笑般的錯覺,直到聽見了另外一道稍顯熟悉的嗓音。“就算是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匆忙許下了沒有餘地的願望,也是沒有後悔過的。”一手捏著咖啡杯,另一隻同樣戴著半指手套的手端著托盤,有著金色長卷發的少女垂眸淺飲一口杯裏的紅茶。她從容地抬眼,看向鹿目圓。“鹿目同學想必也是這樣想的吧。”溢著溫柔的金黃色眼眸很快落到在場某個熟悉的身影上,她彎了彎唇。“看樣子,甚爾先生這些年來一點都沒有長進,真是失格的大人呢。”伏黑甚爾看不穿情緒的晦暗眼瞳沒有因為突然出現的幾人而掀起明顯的波瀾,他隻是自然且隨意地把散漫的目光移到巴麻美的身上,慢吞吞地打量了一番。巴麻美會這麽說,無非是認出了同樣參與了對突然湧入的未知詛咒師勢力的反擊隊伍裏的伏黑惠。乏味無趣的目光從受了些輕傷,略顯狼狽的伏黑惠身上掠過。伏黑甚爾也不好奇巴麻美為什麽能認出和她曾經見過孩童時期見過幾麵的伏黑惠。男人僅僅是意味深長的:“啊,果然來對了。”他不把巴麻美的話放在心上,隻用莫名的語氣說著別人不會理解的話。很快的,伏黑甚爾似乎是落寞的低垂下眼,又不在意地扯動嘴角:“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見麵了,還要這樣斥責我嗎?”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過的成年人最能拋開不重要的臉皮和自尊,其中伏黑甚爾還能當屬佼佼者。把戰鬥裏的狡猾全須全尾的應用到了現在的場景下,毫無芥蒂地耍著心機,向著少女無所顧忌地展示自己的脆弱。將一頭緋紅色長發梳成高馬尾的佐倉杏子雙手環胸,她用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掃視一圈。“所以說,到底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啊。”“我和你們又沒多熟。”……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個馬甲五條悟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幾位“已死之人”,隻隨意的挑了下眉。他沒說什麽,把詢問似的目光投向鹿目圓。鹿目圓卻沒有選擇第一時間為在場的所有人解惑,她雙手合攏,做出祈禱般的交疊手勢。有一股強橫卻又無法讓人感受到殺傷性的能量自少女的掌心中湧現,形成星星點點的光芒。無人能阻止鹿目圓的行為,哪怕是充滿殺機的攻擊,在現在的情況下他們也隻能被動地承受。那些光點不斷擴散、蔓延,光芒也逐漸變得肉眼難以直視。並非是刺眼的灼燒感,類似於像是眼前的亮度遠遠超過了視線能承受的極限,而不得不暫避。在從眼前爆發的這陣如同破曉般的柔和白光下,所有人短暫晃了晃神。“……”等到眾人接連睜開雙眼,隻看見五條悟早就脫離了大部隊,單手插兜悠閑地到處探索。無人去注意五條悟過於不謹慎的舉動,他們都被眼前震撼的一幕給震得失語,腳下生了根般的被釘在原地。這實在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純淨的蔚藍,天邊的色彩連接到的交界線是看不見邊際的水麵,湖麵完整地將難以見到的、令人心曠神怡的澄淨天空折射出相同的色調。原先他們眼前的景象全然不見,視線內看不到任何建築的影子。甚至連地麵也不複存在,在他們腳下的是隨著走動泛起波紋的水麵,承擔著每個踩在上麵的人的體重,也沒有像正常情況那樣沉到水底去。首先能被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種純粹的寂靜與空曠,仿佛吞噬掉了所有外界的聲音,聽不到風聲、樹葉間相互摩擦產生的“沙沙”聲,連他們的呼吸聲也在寬廣到一望無際的水麵上微不可查。但卻奇異地沒有引起人心底的恐慌之類的情緒。這似乎完全是由鹿目圓開辟創造出的另一個空間,和他們所處世界裏的時間並不互通,少女的行為也解釋了她為什麽會這樣做。鹿目圓仍然沒有鬆開手,在她禱告般的姿勢下,在高專眾人的身邊,不斷出現的虛影逐漸化為凝實的身形。在場無論是誰,都罕見地不約而同出現錯愕的表情,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上往常佩戴著的麵具碎裂,流露出一抹狼狽的難以置信。七海建人恍惚想起,他在相隔在距離少女很遠的位置竭力嘶喊著阻止對方跳入丘比設下圈套的時候,隱約聽到了少女的祈願內容。雙方身體素質上的差異,鹿目圓聽不到他的喊聲,他卻能將少女平和的口吻聽個七七八八。鹿目圓的祈願裏,消減超出閾值的咒力將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時間線也包括在其中。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曾經死於咒力或咒術下的人,“死亡”這一既定的事實也將被改寫。這是多麽難以想象的龐大能量,才能做到從規則層麵的概念,都被鹿目圓一並改寫了。即便是一向穩重的七海建人,也被這個認知麵色微變,但真正讓他頓住身形的,是來自耳旁似乎近在咫尺的熟悉聲線。“七海!”……夏油傑在留意到由鹿目圓產生的變化並沒有將局麵引向更糟糕的一方,便不再多做關注。他看到了已經逝去的後輩、被詛咒師用術式在混亂中射殺的天內理子、以及夏油傑熟悉或陌生的臉龐,都是些死在咒力下的咒術師。但夏油傑顧不得和分別已久的後輩打招呼。他有更緊要的、不希望被其他不重要的事物給打斷的事情要去確認。夏油傑曾經不止一次地聽說過,有水麵是連接著生死兩界的鏡子這個說法。現在他直觀地確認了這一點的真實性。自夏油傑的正前方,那名如他記憶中毫無區別的藍發少女腳下,以水麵為分界線,下方倒映著另一個反方向世界的縮影:──一隻身形高大、外形威武的詛咒正赫然出現在水麵之下。外形如佩戴著騎士盔甲般的詛咒下半身並非雙腿,而是一條健壯美麗、帶著力量感與爆發性的修長魚尾,鱗片泛著讓人移不開眼,流光溢彩的冷硬輝光。撲通、撲通……夏油傑聽見胸膛裏鼓噪的心跳聲,仿佛血液都集中湧到了大腦,讓他沒辦法理智的思考,除了心跳聲以外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夏油傑自然看到了水中顯眼的一幕,他的目光隻短暫凝滯一瞬,又專注地望向眼前的美樹沙耶香,用略顯生疏的視線緩緩將少女的身形刻入腦海,讓她與夏油傑記憶中的不再清晰的身影重疊、再加深。夏油傑仿佛沒有見到水下那道可怖的龐大體型,對完全符合特級詛咒氣勢的人魚咒靈視若無物,向美樹沙耶香上前走近幾步,用力擁住了比起印象裏要更矮小的友人。“……沙耶香。”他似隱忍,又像是滿足的歎息,從唇齒間吐出那個久到他忘卻了多長時間沒叫過的名字。也是因為緊緊抱住了美樹沙耶香,夏油傑看不到少女的表情,隻能聽見對方不見異色的呼喚著他。“傑。”美樹沙耶香的聲音由於二人緊貼的距離,連帶著夏油傑都能感受到來自胸腔的震動。那聲音清亮到陌生,充滿著朝氣與生機。不是少女時常出現夏油傑在夢中仿佛陷入了掙脫不開的淤泥般的痛苦嗓音,也不是令他如墜冰窟的質問,步步緊逼地追問著為什麽不成為和她同樣的存在。麵對向丘比許願的要求,他的遲疑成為了夏油傑數十年無法擺脫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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