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它還會發出不一樣的聲音。人總是對神明有太多期待,但沒問過神明願不願意當他們眼裏那個神明。為什麽要稱呼自己為母親?為什麽要向自己祈禱?為什麽非要融為一體後又獲得新生?為什麽覺得獻上祭品就一定要有所回應?既然要死,那就死好了。這一切和自己有關係嗎?伴隨著四腳動物被已經完全瘋狂的信徒殺死,獻祭終於正式開始,神明碎掉萬花筒一樣的屏障,就那麽沒有任何觸動地離開了獻祭儀式。望月慎印象中一切的開始就是這樣,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和選擇,在那場儀式裏,他的確達成了信徒的願望,吞噬後又新生,不過對象是已經死掉的黑貓,他吞噬了已經死去的黑貓屍體,然後將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黑貓生了下來。說是“生產”,準確來形容應該是“重置”。重置生命的狀態,刷新生命的意識。與其每天接受這種無聊的囈語,不如離開。他抱著這樣的想法,以黑貓的形態從秘密祭台的所在地溜了出去。而後,很多年以後他又如法炮製,以人類的形態從祭台的所在地離開。現在又回到了萬花筒一樣的地方,究竟是要幹什麽呢?重來一次?以其他的形態,或者自己真實虛無組構一團汙穢的雲塊,再次離開這裏?望月慎的腦子裏紛亂如麻,他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這裏可以找回來嗎?但是丟了什麽呢?為什麽連變成黑貓以後發生的事情都記不清了?那丟了什麽不能失去的東西呢?萬花筒碎裂,望月慎朝下望去,破敗教堂裏仍是那樣,瘋狂滋生囚禁的信徒在祈禱,血色攤開在他們腳下,斑駁陸離的陽光透過彩色的映花玻璃折射出七彩的顏色,一切顯得溫馨又血腥。“世界的母親,一切的母親……您將吞噬萬物,帶來新生。”望月慎臉色有些難看,好吧,他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很久沒聽到的尊名,而且如果要獲得新生,他也不想給這幫瘋子信徒。和當年一樣,他選擇了那隻死去的黑貓。比起懦弱,自私,擁有劣根性的人類,這種好太多了。他不可抑製地這麽想到。貓咪深綠色的眼瞳如同澄澈的水晶,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色痕跡。群體自殺性獻祭從此刻開始,直到最後一人對著手裏的刀開始害怕顫抖,尖叫著拋下刀發瘋地逃出教堂結束。“喵。”人類就是這樣呢。望月慎眨眨眼,尾巴跟著開始搖擺,踏出教堂的時候綠色的眼瞳因為強光而眯著一條縫,海風吹來牽動著潮濕的觸感,他有點恍惚地發懵。能找到嗎?這麽個腐爛的地方,如同噩夢一樣的混亂裏,真的會有自己不可失去的東西嗎?“有個小鬼跑了!!”“啊?跑就跑了唄,有什麽好在乎的,這批小孩不少,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艸,我去你媽的,那是神父先生要的貨!那麽多小男孩裏神父最中意的就是他!!”“可是……,那邊是那群邪.教瘋子聚會的地方,你要過去?我可是聽說他們今天有很重要的集會,去了到時候被當做祭品獻祭了怎麽辦?被神父殺死和被那群瘋子折磨死,你選哪個??”“媽的……煩死了,那等他們集會結束再過去。”“隻能這樣了,等吧,今天滿月,滿月結束集會也就結束了。”“……艸,這個慘叫聲音……也太……”“肯定是有人想逃跑被外麵看守的家夥抓住折磨著呢,那幫瘋子可不會像神父那樣給你個痛快。”“操,真煩人。”談話聲從不遠處的巷口飄來,貓咪的聽覺與人類不同,哪怕是壓低的聲音也能聽的很清楚。望月慎朝那邊投去無所謂的眼神,這一切和他無關,他才不想管愚蠢瘋狂的信徒。找到對於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才是第一位。夏日的夜晚夾雜著各種嘈雜的聲音,漸漸黑下來的天空讓望月慎終於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周圍忙碌且嘈雜,他四處張望,發現那些被隨意擱置的屍體裏似乎藏著個活人。而收拾屍體的清潔工似乎卻沒能發現。接下來這些早就失去社會身份的人會被運上車,丟到火葬場,焚燒幹淨。望月慎朝那邊看了一眼,發現剛才所謂的獻祭裏根本沒有這麽個活人,所以是從外麵進來的?他鬼使神差地湊近,是個髒兮兮的家夥,陰影吞沒覆蓋過去後,原本髒亂的地麵變成柔軟的泥沼,將活著的人完全吞咽而下。如果非要去做什麽,他寧可去實現想要活下來的人的願望,而不是一味愚昧無知的瘋狂信徒。況且,陰影吞沒後,心裏達到了近乎詭異的滿足感,或許他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呢。過去就是一團混沌的夢魘,那麽從那一刻開始,至少這個夢魘裏有了點其他的色彩,很可笑不是嗎?神明的夢也隻是一團夢魘,光怪陸離,被所有信徒的黑□□望積攢著的浪潮如同淤泥,翻滾著從天而降,灌進幽深的井底。瘋狂的欲望,深沉的惡意,沒有人去問神明願不願意。他就那麽坐在裏麵,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從屍體裏撿回了什麽,好像才覺得一成不變的潮水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琴酒不理解自己究竟要跟隨著過去自己的視角要到什麽時候,從人蛇船裏被囚禁,再然後被毒打,最後是煽動幾個人一起逃跑,好讓他們成為自己成功逃離的誘餌。緊接著經曆僅有一次因為信息差的背叛,最後跌跌撞撞逃進死人堆裏,把自己偽裝成死人,等待著躲過追兵。這些回憶裏的事情再次重現在自己眼前,他甚至不知道這有什麽意義,難道是希望自己被回憶衝垮,徹底迷失在記憶裏嗎?那難道不應該將自己塞回到過去的軀體裏嗎?那時候他心智手段,經曆什麽都不成熟,還很容易被人挑釁,落入陷阱裏,完全沒辦法看得上眼。讓他以旁觀者的視角去看這一切有什麽意思。但是當記憶裏總是以模糊的一團黑影出現的黑貓出現後,琴酒有些發愣,原來那時候在其他人眼裏都是貓形態的望月慎,在自己看來是模糊的黑影啊。難怪會那麽容易在記憶裏被抹去,可是仔細回想下,他的存在又那麽真實。如果不是特殊的力量,自己根本不可能那麽幸運地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更不可能那麽幸運地在魚龍混雜的貧民窟裏活下來,就別提占著最繁華的一條街等到貝爾摩德聽說自己的事跡。不過那時候他可能真的不在乎吧,一直想的都是利用對方握住更多的東西。眼前碎片化的記憶在不停流動,一直到被血色染紅的夕陽下,視野裏那個自己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可以叫做精神汙染的畫麵。琴酒記得,那是自己故意賣破綻給神父,打算借著“神明”的手親自鏟除掉這個惡心作嘔的夢魘。因為許願的代價太大,他不想用那種方法。所以打算來逼一把,看看所謂的“神明”究竟是怎麽想的。最後的結果在預期裏,但是手段的殘忍與汙染完全超過自己的想象,當時一閃而過的暴躁做不得假,為什麽要弄成這樣?明明有更簡單的方式不對嗎?現在他會成為所有幫派眼裏的敵對分子,是在內鬥前就要被除掉的外鄉人。不能用更不掩人耳目的手段嗎?無論怎麽想,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都很理所當然的想法,琴酒此刻依舊能理解,但眉心卻皺了起來。這些想法當時不該說出來的,他會難過的不是嗎?本不應該出現的念頭一閃而過,讓琴酒的表情陷入空白,已經有……這麽在乎了嗎?“讓我直截了當說清楚吧,因為我是你沒能握在手裏的一股力量,我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工具,能達成你野望的最好存在,你自然不會放手,你難不成真覺得我們之間有愛那種情感嗎?”他無法控製地想起望月慎之前對自己說的這番話,當時他點頭,說沒錯,不可能存在。能有欲望,不能有感情。但是現在,此時此刻,他卻想反駁,也許,可能,大概,並不是工具,並不隻是工具。世界斑駁陸離,像是無數拚圖拚湊的畫麵開始破碎,琴酒往前踏了一步,這次沒再回到原地,在過去的自己說出那些話之前,提前一步走進了過去。他將一團黑影抱在懷裏。沒有實體卻又真實存在過的黑影。而在畫麵的另一端,臉上帶傷的男孩死死盯著對麵的黑影。還處在汙染狀態的望月慎有些恍惚,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抱住了,明明該掙脫的,卻莫名其妙一點也不想掙脫,好像自己等待這個擁抱很久了。抱住自己的應該是他吧?可是為什麽眼前還有一個他呢?不理解,想不通,發生了什麽?截然不同的話出現在兩個有著相似麵容的人嘴裏。“明明能有更好的辦法不是嗎?這樣,我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抱歉。”望月慎張了下嘴,不知道該聽誰的聲音。說到底這個更加低沉一點的為什麽要道歉?搞不懂?他們應該不認識吧?而自己撿回來的人為什麽又要這麽生氣?明明自己解決了所有麻煩不是嗎?“算了,已經成這樣,先把現場我的痕跡全部處理掉,再拖延下案發現場的時間,能暫緩事情被發現的時間,這樣我也能做好準備。”“準備?”望月慎有點沒理解,因為聽起來這個準備完全不是普通的那種。“你不需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又是兩句不一樣的答案。究竟哪個才是對的?或者兩個都是對的?“那是我的事,走了。”“要和我一起從這裏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