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挨到了周末。


    李劍垚一早就騎著自行車溜了出去。


    到了大柵欄,找了個早餐鋪子。


    “一份鹵煮火燒、兩個焦圈兒,二兩包子,一份炒肝,一塊兒醬豆腐,麻煩您嘞!”


    “喲,一個人呐,能吃的了?”


    “放心,肚子大著呢!”


    “豆汁兒不來一碗?”


    “嘿!來不慣,師傅您這憋著壞呢!”


    “瞧您說的,喝著喝著就習慣了!”


    說話間,師傅從鍋裏拎出來一根腸子頭,幾刀下去,切的整整齊齊,接著豬肺、豆腐片兒、火燒切塊,再澆上一勺熱騰騰個的老湯。


    “料來的足足的!”


    “得嘞!”


    包子三個一兩,一夾子就三個,炒肝兒大勺一挖一倒正好一碗,再配兩勺蒜汁兒,焦圈兒夾上,占了半張桌子。


    剛坐下,來了個戴瓜皮帽的老頭,叫了一碗豆汁兒、兩個焦圈兒、一碟兒鹹菜,坐到了李劍垚的對麵。


    李劍垚點頭示意了一下,老頭兒看了看李劍垚這半桌子吃食,


    “小子,這麽多能吃得下嘛,我老人家受累幫幫你吧!”


    說著抄起邊上的炒肝兒就溜著邊兒喝了起來。


    李劍垚看了老頭一眼,老頭兒瓜皮帽子都有點飛邊兒了,麵黃腮陷,一小嘬花白的山羊胡子,藍布對襟立領的大褂,洗的有些泛白了。


    “喲,老爺子要是肚子還有空餘,受累把這幾個包子也吃了得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就要夾包子。


    李劍垚站起來,


    “您稍等,我得給您倒碟兒醋去,吃包子得蘸點醋不是?師傅!


    勞駕再來四兩包子一碗炒肝!”


    “得嘞!”


    “我吃不了那麽多!”


    老頭嘴裏含著包子含糊的說道。


    “再叫的是我自己吃的,您多心了!”


    師傅又給上了包子和炒肝兒,


    “老於頭,你今天算是碰到好心的了。要隔往常,你這上來就拿人吃食不得給你一巴掌算少的。”


    “滾一邊兒去!”


    “得!”


    李劍垚看著這老頭蘸點醋就下去一個包子,吸溜一口,就半碗炒肝兒。


    忙活著也趕緊吃,鹵煮、包子、炒肝兒輪著番的造,很快也打掃了幹淨,愣是一點沒剩。


    付完了錢票,李劍垚出門,老頭叫住了李劍垚。


    “你小子不錯,沒有狗眼看人低!”


    “瞧您說的,一點吃食,算不了什麽,要擱以前您都不一定瞧得上!”


    老頭兒說道:“上禮拜你在琉璃廠買了個盤子?”


    “是啊,您給瞧見了?”


    “湊巧,看到了。不過眼光不怎麽樣啊,200塊買個雍正年間的,雖是官窯,可也忒貴了。”


    說著老頭湊過來低聲說道,


    “我那有幾個物件,你要是喜歡這玩意過去看看?”


    李劍垚看了他一眼,


    “行啊,遠嗎?”


    “說話就到!”


    李劍垚跟著老頭走了百十米左右就到了一處院子。


    看了看胡同口“王廣福胡同”的牌子,進了門,一個二進的院子,垂花門已經缺了半個花。


    “喲,老爺子早年一定玩的花,這王寡婦胡同近水樓台,可是方便的很呐!”


    “小子別亂說話,這是王廣福胡同,什麽近水近火的,你還看不看?”


    “看,看!這胡同名字改了也沒多少年月嘛,您怕個啥?”


    “瞎說什麽,我老人家是正經人!”


    “對,正經人!


    麵黃而虛,眼黃而濁,腰軟而佝,少年縱情,湎與床笫之間,腎精虧虛,祖傳老參補氣,寡於歡而得以壽長,然否?”


    “嘶!小子,你是人是鬼?”


    “是個大夫!”


    “你等著,家中無水無茶,就不奉茶了。”


    老頭領著李劍垚來到中堂,一張八仙桌,兩把四出頭官帽椅子,都是紫檀的,案桌後方掛了一幅大的領袖畫像。


    不多時,老頭抱著一個碗過來了。


    放到桌子上,說道,


    “鬥彩荷塘鴛鴦碗,200,你的了!”


    嘉慶 鬥彩荷塘鴛鴦碗


    李劍垚拿起來看了看,又丟到桌子上。


    “老頭,鬧著?嘉慶的官窯,市麵上售價也就最高70塊,你這是家裏當香爐供土地公的碗吧?


    50塊,我可以拿著。”


    “150!”


    “40!”


    “100!”


    “30!”


    “嘿!你怎麽越講價越低呢!”


    “是你要價太黑,吃我一碗炒肝兒,三兩包子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本以為你有什麽好貨,就拿這破玩意糊弄我,當我不識數?”


    “這個,免費給你,能不能幫我瞧瞧身子?”


    “不能,我診費比較貴,這東西價值不夠。”


    “就沒見過你這麽黑的,要不是你說的我一愣一愣的,我還不稀罕讓你瞧呢!”


    “那有啥辦法?我在老家給人看病,光診費就100塊,藥費不算。


    到了京城,消費太貴,200起步,愛看不看。


    不過您老要是有康雍乾雍的好貨或者明代的物件,我包看、包藥怎麽樣?”


    老頭沉默不語。


    “實在不行,您這套桌椅,讓給我,包看包藥也行。”


    “滾蛋,家裏就剩這一套桌椅了,給你了我蹲著吃飯啊?


    死就死吧,本想換點糧食來的,你小子要不是說那一番話,我也不能奢望能看看身子。”


    李劍垚沉默不語。


    老頭盯著李劍垚,好一會之後,


    “你小子就見死不救?”


    “啊,你咋知道我外號的?”


    “!!!???”


    “別這麽看我,大夫也要吃喝拉撒,也得花錢,也有喜歡的物件。你這老頭兒有貨卻不願拿出來,想帶進棺材去?


    現在都實行火化了吧?”


    “你個小王八犢子,我就算死也得好幾年呢,我慢慢的換口吃的還是來得及的!”


    “啊,對對對!連坑帶騙,連唬帶蒙,一天兩頓,坑一頓,吃一頓,一年的糧食當兩年吃,人要是能活80歲,您這活法能活到160歲。


    現在黑市玉米麵一塊左右,您每天吃個半斤,這樣的破碗就算50塊,能吃100天,3個碗能吃一年,要是有300個碗,能吃上十來年了,拌上點麩皮兒,還能吃的更久。”


    “滾蛋,我又不是豬!


    你小子真不客氣,頭次見麵就這麽損人!”


    “我也沒見過頭次見麵就拿起人家東西就吃的老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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