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對望了幾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猶豫不決。


    還是在床上斜靠著的呂氏微微一笑,衝著孩子們點了點頭,他們這才一溜煙的跑去拿碗筷。


    正是準備吃飯的時間,碗筷子就放在屋裏的小桌上。


    孩子們生怕動作慢一點,又出現變數,一個比一個積極。


    “多謝弟妹還惦記著我們,特意帶了肉菜過來。”


    呂氏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般,有氣無力地在空氣中散開。


    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不仔細去聽,幾乎會被周圍的靜謐吞噬。


    王春兒把碗交給良孝,走到床邊靠著床沿坐了下來。


    “大嫂這麽說就實在太見外了不是?”


    “孩子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大妮更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你如今又是這副模樣。”


    “我要再不想辦法幫襯著些,你們母子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她握住呂氏的手,話裏帶著幾分真誠,還帶有幾分不易察覺地優越感。


    呂氏的眼眶瞬間便紅了起來。


    萬萬沒想到,她落到這個地步之後,竟是平日裏她最瞧不上的弟妹,對他們一家伸出了援手。


    “弟妹......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啊!”


    兩行清淚從呂氏的眼中滑落,滴在了王春兒的手背上,隻燙得她整顆心都是熱的。


    王春兒不由得縮回手,不著痕跡地擦了擦。


    “大嫂跟我這麽客氣,是把我當外人了不是?”


    她下意識地揪著衣角,這才發覺身上穿著的,還是呂氏曾穿過的一件衣裳,心裏頓時別扭起來。


    “你不介意我把你的衣裳拿去改了穿,不怪我就好。”


    “你也知道,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婆婆的話,我不敢不聽。”


    王春兒低垂著頭,小聲地辯解著。


    呂氏隻覺得一陣陣氣血上湧,剛剛才對王春兒升起的一點好感與感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自然是聽孩子們說過,當時的情況。


    可真要讓她對王春兒,完全生不出一點怨懟卻是不可能的。


    她原本已經極力忽略掉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可這個好弟妹,卻又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句話便戳進她的心窩子裏,讓她想要說出口的感激的話,也卡在了嗓子裏。


    “我知道弟妹的難處,你快別多想了。”


    “我......我都懂的。”


    呂氏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反過來安慰著王春兒。


    實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她眼下傷成這副模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下地幹活,貼補下家用。


    孩子們更是年幼,無依無靠。


    僅一個良忠年紀大些,卻為了籌措救治她的銀子,自賣自身去了顧家。


    且不說為了良忠,以後能在顧家的日子好過一些。


    隻看王春兒今天帶回來的肉菜,她也得把這口氣咽下去,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


    “我如今這副樣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過來。”


    “往後我這幾個孩子,就要有勞弟妹抽空照應一二了。”


    呂氏的聲音哽咽著,再次流下淚來。


    “大嫂放心吧!我這人你還不了解嗎?”


    “要不是心裏惦記著孩子們,我又何必帶回來這麽一大碗肉菜?”


    王春兒鬆了一口氣,隻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大嫂隻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但凡我跟良才還在顧家當差,肯定會時不時的帶好菜好飯食回來,讓孩子們打打牙祭。”


    呂氏微微一笑,眼中還閃著淚花,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美。


    “弟妹能這麽說,我就安心了。”


    “孩子們還這樣小就沒了爹爹,往後的日子要是沒有你們的幫襯,讓我一個女人可怎麽辦啊!”


    她這番話說得倒有幾分真心,心裏對王春兒改穿了她衣裳的事情,也稍稍看開了些。


    罷了!隻當這些衣裳都是提前給的好處吧!


    興許,弟妹正是穿了她的衣裳,這才過意不去,從顧家帶了菜給孩子們吃。


    “大嫂安心養傷,等鐵頭回來了,我們一家人,怎麽也會多多照應你們大房的。”


    王春兒笑得有些沒心沒肺,亮白的牙齒晃得呂氏隻覺得分外刺眼。


    呂氏眸光微閃,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這個弟妹,果然還是那個沒什麽腦子的蠢貨。


    難不成,她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鐵頭之所以能中途從邊關回來,必然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算算日子,衙差們來報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想必鐵頭兄弟回村的那一天,也不會太過久遠了吧。


    “如此一來,我這個做大嫂的就臉皮厚一點,以後全指望著你們一家了。”


    “還希望弟妹不要怪我......以前對你......算不上多好。”


    呂氏輕輕地握住王春兒的手,絲毫沒有要點醒她的意思。


    就讓她再做一做夫妻團圓,一家和睦的美夢吧!


    等到鐵頭回村,她的好日子怕是就到頭了。


    “大嫂說得哪裏話,怎麽還見外起來了。”


    “隻要你......隻要你別再提起那件事......”


    “等鐵頭回來了,我們夫妻會更加感謝你的。”


    王春兒眼巴巴地望著呂氏,隻盼著能從她這裏,得到一句承諾。


    她可沒有忘記,上次在祠堂看方秀兒被打板子的時候,大嫂輕聲說出的那番話。


    當真是嚇得她啊!


    三魂七魄都快要嚇掉了。


    “那件事?”呂氏喃喃地說了句,看向王春兒有些不明所以。


    弟妹這是......有什麽把柄在自己手裏?她怎麽不記得了。


    王春兒朝不遠處的幾個孩子看了眼,這才壓低聲音,悄聲在呂氏的耳邊說道。


    “就是......就是上回在祠堂看方秀兒打板子,你跟我說的......”


    呂氏的腦子頓時像是開了光似的,靈光一閃之間,回憶起了那一幕。


    好哇!她原本還不太確定,眼下王春兒這個蠢的,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主動提起那件事情。


    這下子,她居然一下子,便將她的一個天大的把柄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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