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話想找你談談，綾人兄。”荒瀧一鬥表情認真地道。“找我嗎……”綾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從窗前退回了屋內，“那就不要在外麵再待著了，進來吧。”他的聲音從窗戶裏飄出來。於是在根本不知道綾人到底在哪裏的情況下，經過一番擾民和運氣，荒瀧一鬥和阿今成功進入了社奉行大人的書房。綾人領著兩人在會客的桌前相對坐下，張了張口，還沒說話，門外就傳來一陣輕聲的問候聲。“家主大人，庭院中方才有一些嘈雜，是否需要屬下去進行處理。”大概是神裏家家仆的人在門外輕輕地詢問，被走廊的燈照下的光芒映在門上的影子微微搖晃著。神裏綾人稍稍側了側頭，還沒說出口的話於是臨時換了一句：“不必，那些是我的朋友。你們退下就好。”門外的人影晃動一下，似乎是點了點頭：“是。”他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那麽，你們是有什麽……”神裏綾人沒說完的半截話卡在了喉嚨裏。因為他一轉回頭，就對上了兩雙同樣布靈布靈閃著光的紅色眼眸，好像一大一小兩隻紅眼睛的狗狗在對他發射星星眼光波。即便是見多識廣的社奉行大人麵對這場麵都不免卡頓了一下，一時沒想起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話。“綾人，和阿今是朋友嗎？”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眼睛亮亮地問道。荒瀧一鬥下意識地點點頭，又很快意識到什麽，飛快地改口，做出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啊哈哈，本大爺就說嘛，綾人兄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不把本大爺當朋友呢……是吧？”他有點不確定地又加了一個疑問詞。神裏綾人這下全都明白了，他似乎是有點好笑地彎起嘴角，食指敲了敲桌麵：“所以，你們這麽晚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件事嗎？”荒瀧一鬥頓時尷尬了起來：“咳咳，怎麽會呢，我們這麽晚過來肯定不會隻為說這些。肯定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的……對吧，阿今？”白發的鬼族給阿今使了個眼色，擠眉弄眼地試圖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原本準備耿直地回答“是”的阿今不由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眼睛抽搐個不停的荒瀧一鬥，這次終於沒有再問出“一鬥你的眼睛是不是進沙子”了之類的問題，而是點點頭，同意了荒瀧一鬥的話。“對，一鬥和阿今是還有別的重要的事的。”“哦？”把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盡收眼底的神裏綾人發出一個單音，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麽你們口中的‘其他’重要的事情是？”“是……”荒瀧一鬥抓耳撓腮。“是……”黑發紅眼的小男孩擰著眉頭，努力思考。“是？”神裏綾人似笑非笑，看著對麵的兩人在那裏試圖無中生有。“是為了幫綾人處理，嗯……公文！”記憶力十分之好的阿今一拍手掌，信誓旦旦地說出了一個他認為絕對沒問題的理由。荒瀧一鬥頓時大驚失色：“不不不不！我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是嗎？”神裏綾人頓時露出笑容，“那你們來究竟還有什麽事呢？”他在“究竟”兩個字上麵加了重音。“我、他……我們……”荒瀧一鬥支支吾吾了一會，終於還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像個被戳癟的氣球一樣泄了氣，“對，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幫綾人兄處理公文。”“那就太感謝你們了，朋友們。你們的幫助我會銘記於心。”神裏綾人笑著站起身來，對著門外吩咐了一句，“再沏一壺茶來，上些茶點。”“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外的人影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再次準備消失。綾人吩咐完，目光落到正看著他的黑發小男孩身上，忽然又再次開口：“等等，還是把茶換成熱牛奶吧。”“是。”晃蕩的人影凝實，又應了一聲，這才消失在門前。“那麽，我們開始吧。”神裏綾人從筆架上取下兩支筆，又擺出另一份墨水和硯台，挑挑揀揀分出幾本公文，將它們放在阿今和荒瀧一鬥的麵前，對著兩人微笑。荒瀧一鬥垂頭喪氣：“本大爺知道了……就當是幫忙騰時間吧……”他嘀嘀咕咕地拿起筆，翻開麵前的一本公文。坐在他旁邊的阿今見狀，也拿起另一支筆，學著荒瀧一鬥的樣子翻開了一本他根本看不懂的公文。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月上中天。神裏綾人批完最後一本公文，吹了吹上麵的墨跡，擱下筆，在等墨水幹掉的時間裏，抬起頭來向著阿今和荒瀧一鬥的桌子看了一眼。不出他的意料，荒瀧一鬥已經結結實實地趴在桌麵上，臉下麵墊著一本公文，早已非常安詳的打起了小呼嚕。而出乎他意料的，坐在荒瀧一鬥旁邊的阿今竟然還沒倒下，而且看起來還十分精神，正無所事事地玩著荒瀧一鬥頭上亂翹的白毛。“啊，綾人。工作，阿今和一鬥都做完了喔！”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發覺神裏綾人的視線，有點小驕傲地把手團成喇叭狀，舉在嘴邊小小聲地對著他炫耀。神裏綾人笑起來，認可地點點頭：“那很好。等我稍作檢查，沒什麽的問題的話，你們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他站起身來，伸手準備去看阿今和荒瀧一鬥桌上散亂的公文。“啊。”阿今下意識地伸出兩隻手擋了一下，又在神裏綾人停住動作，向他投以略帶疑問的目光時，猶猶豫豫地收回手，“阿今的字，不好看……”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拿起一本公文翻開的神裏綾人頓了一下。平心而論，這筆字，已經不能說是不好看了，客觀一點的評價應該叫做“看不懂”。不過……發色淺藍的社奉行大人反而因此露出了欣悅的微笑：“沒關係，阿今的字很適合用來批公文。”“……真的嗎？”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來。神裏綾人肯定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看不出一點勉強，完全是發自內心的：“當然，我向來不會對朋友說假話。阿今你能幫我處理掉這些公文，真是幫了我大忙了。”這樣就他能對這些向來善於給人製造麻煩的大人推說，家中的小朋友出於善意想要幫他批改公文，卻“一不小心”，批掉了這些大人們交給他的重要文件，需要他們重新準備一次材料，再次遞交這樣把這些不想通過、不準備同意，卻又沒辦法直接拒絕的申請，通通都給打回去了。一想到收到這樣的回信時那些“大人”們臉上的表情……神裏綾人不由露出愉悅的笑容，放下這本公文，從荒瀧一鬥的臉下抽出了那本被他壓住的文件。嗯，這筆字就和他預料中的一樣，甚至因為睡魔的侵襲，變得更加晦澀難懂如同天書，與阿今處理的那幾本公文有著同樣的效果，十分完美。社奉行大人心情愉快地合上公文，一低頭，就看見一個黑色的小腦袋正湊在桌子下麵，一聳一聳地不知道在做什麽。“阿今，你在做什麽？”神裏綾人不由發問。黑色的小腦袋抬起頭，從桌子邊緣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紅眼睛：“阿今？阿今正在想，該怎麽把一鬥從這裏搬回去。唔……一鬥太大一個了，阿今隻能先搬他的腳或者腦袋，這樣的話……”他苦惱地又把頭低下去，繼續去研究能把荒瀧一鬥一整個搬走的方法。“哦……”神裏綾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一點也不懷疑阿今有那麽大的力氣能搬動荒瀧一鬥，“不過，阿今可以再等一等，等一鬥兄睡得沉了，就不用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咦？”黑發紅眼的小男孩從桌子下麵鑽出來，拍拍身上的灰，目露疑惑，“為什麽一鬥睡沉了就可以呢？”“因為像妖狸的幻術這樣持續存在的陰陽術，都是要消耗人的精力來維持的。”神裏綾人解釋道，“等到一鬥兄睡得沉了，幻術就會自己解除，那時他就會變回小牛的樣子，阿今就可以直接將他抱起來帶回去了。”“哦”黑發紅眼的小男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目光再次落到荒瀧一鬥的身上，“等到一鬥睡沉了，他就會變回小牛……”阿今自己咀嚼了一遍神裏綾人的話，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蹲下去開始去試著搬動睡著的荒瀧一鬥的胳膊腿。神裏綾人沒想到，自己明明已經說明了幻術的機製，阿今卻還執意要現在就去搬荒瀧一鬥，不由歎了口氣：“算了，如果你一定要現在就把一鬥兄帶回去的話，我去叫家仆來幫忙就是了。不必這樣一個人嚐試。”“什麽？阿今沒有要現在把一鬥搬回去呀？”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疑惑發問，兩隻手正拽著一隻荒瀧一鬥的胳膊。大概是幻術消耗精力的效果確實比較明顯，又或者用詞生僻語句繁瑣的公文催眠效果實在是太好，即便胳膊腿被阿今輪番折騰了一遍，荒瀧一鬥還是睡得無知無覺，沉沉地打著呼嚕，一點也沒有要醒來的跡象。而得到阿今否認回答的神裏綾人揚了一下眉毛，不由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哦？那你現在是在……？”“阿今在稱一鬥睡得沉不沉呀。”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理所當然地道，抱著荒瀧一鬥胳膊的兩隻手還上下掂了掂重量。“唔……稱不出來，要是有稱就好了……”阿今苦惱地皺起眉毛。第93章 走廊直到最後，阿今想要稱稱一鬥變沉了沒有的想法也沒能實現。倒不是神裏綾人出言阻止了，而是在阿今想要將想法付諸行動的時候，一鬥身上的幻術，正如綾人所說的那樣，在他沉沉的鼾聲中突如其來地就消散了。“啊，一鬥變回去了。”還抱著荒瀧一鬥的一條胳膊的阿今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兩隻手，那裏麵現在就隻有空氣而已。而原本還好大一坨地趴在桌子前呼呼大睡的白發鬼族，現在已經變成了桌案上一隻睡得四腳朝天的赤紅色小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