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蟬?這個異能名字真是惡趣味十足嘛。”黑發的幹部在黑暗的廢棄廠房裏抬起頭,在明暗浮動的火光下,青年的臉部線條在光影下勾勒出更鋒利的影子,他迎著光亮,揚起一抹輕到飄忽的笑。這一刻,織田作之助恍惚間以為看到了應該呆在幕後的另一個人,他們的氣質在這一刻無限重合,最終化為相同的黑暗。然而亂步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想法,他隻是沉默的和織田作之助並排看著足以吞噬生命的火光閃動。一片靜默裏,隻有火焰燃燒的爆裂聲輕響。不遠處突然傳出一聲低咳,隨之而來的是火焰後踉踉蹌蹌的人影,那正是造成橫濱幾日混亂加劇的罪魁禍首,可此時已經沒有人可以責怪他了。他像壞掉的舊風箱一樣,原地抽搐了幾下,然後喘著氣倒下了。仿佛一棵樹終於燃盡了它的軀幹,無聲又落寞的隕落了。“用火焰燃燒自己換取力量嗎?”“不,是以生命支取代價的控製係異能力。”織田作之助下意識的開口反駁,而後恍然抬頭和亂步對視。隨著少年的消逝,他今晚消失的記憶此刻因為異能力者的死亡終於有了解封的跡象。他忽然想起來了,今晚真實的遭遇。包括疑似闖了一回軍方秘密基地這種事……“抱歉,我好像今晚被他控製過。”他歉然的開口,“但是更多的細節好像還是霧蒙蒙的無法回憶。”他在亂步了然的眼神裏停下回憶的舉措。“回去再說吧。”亂步說,他的眼神這時候又飄飄搖搖的挪開了,看著燃燒的火焰出神。“異能力的作用不會這麽快消退的,這是好事。”他忽然說,眼睛卻短暫的朝著黑暗裏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那正是今晚動亂的中心。燃燒的火焰裏突然飄出來一張小小的紙片。好像吐出什麽不可燃物一樣,火焰顯出了一些人性化的嫌棄。織田作之助上前兩步,蹲下查看後才發現那是一張小小的相紙。早已經泛黃卷邊的照片上,印著笑得開心的一家三口。看得出來它的主人對這張照片很珍惜,時常拿出來摩挲觀看。隻是,織田作之助所熟悉的,死去的少年並不在上麵。照片裏的那對夫妻抱著的是一個長相和少年相似的小女孩,他們一依偎在一起,笑容燦爛又幸福。那個女孩有著一雙溫柔的棕色眼睛,和抱著她的母親如出一轍。少年卻是湛藍的眼睛。非要說的話,少年的樣子大概更像那位笑容溫和的父親,隻是氣質看起來更果斷精明一些。看著那一直以來都讓織田作之助感覺到莫名熟悉的容貌,以及照片上的年輕父親湛藍的眼睛。織田作之助忽然有了一絲明悟。他突然想起來了,關於自己曾經見過的什麽人。那是更早一些時候,襲擊亂步並帶走他的中年人!織田作之助驀地想起,他擋在亂步前麵時,同樣是精神係異能力,可以直接誘導他停止的能力,以及男人看向他時不甘又放鬆的眼神。那眼睛雖然混濁進太多東西,可湛藍的色彩此刻完美的重疊進少年的眼睛。可那個男人並不強,甚至隻是完全靠好用一點的異能力瞎胡鬧一樣。“他們是父子嗎?”織田作之助垂下手,幹澀的發問。“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哦。”幹部平靜的糾正,“隻是異能力的作用罷了。”……異能力?男人恍然看向將要熄滅的火焰,裏麵早已經沒有了少年的影子,跳動的火光裏,隻剩下安靜躺在地上的一小塊黑色物體。火焰卻並不以它為依托,而是靠著無形的東西自顧自的跳動著,升騰著。織田作之助走上前,撥動了一下那個小小的黑色盒子,大概隻有半個手掌大。被火焰灼燒了這麽久,可在近距離觸碰時,手指卻沒有感受到半分熱量。取而代之的,是溫涼的觸覺。一種奇異的,危險的預感重新籠罩在織田作之助心頭,與之前少年帶給他感覺如出一轍。這是……“暫時不用打開。”亂步背過身好像也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麽,及時的提醒道。織田作之助毫不猶豫的停下動作,攥緊了手中的東西,直起身體,重新走到亂步身後。他的眼神忽然機警的看向一個方向,那裏傳來一陣毫無掩飾的腳步聲。“人能從潔白裏拷打出罪惡,也能從罪惡裏拷打出潔白(注),連複仇者也會有臨死前的垂悔。世間諸事,都是黑與白中的一次循環而已。”有人在暗處擊掌,似歎似笑。亂步卻像是早有預料的抬頭,視線穿過了黑暗和距離,與另一雙含笑的瞳孔對上視線。“真是完美落幕的戲劇,不是嗎?”火焰終於燃盡了。第32章 在第一縷陽光照進黑暗時, 隱於幕後的主使者緩緩走到了亂步的麵前。關於如何利用他人與亂步博弈的手法他不予置評,隻是這人關於戲劇的深沉發言讓亂步有那麽一秒懷疑自己選的合作方到底靠不靠譜。“那你又是否帶著你所預料中的潔白呢?”他懷著一種論證的心態反問。陀思妥耶夫斯基, 這個名字很長的魔人對於亂步關於他本身罪惡的判定不予置評,隻是含著笑意,模棱兩可的反問。“那麽您又帶著多少罪惡呢?”罪惡?亂步對於這個話題不置一詞。對於亂步來說,世界也許的脆弱的,是虛假的。但從根源上論起,普世的價值觀和法則對於江戶川亂步這個人並無約束力。江戶川亂步俯視著這個脆弱的世界。他的願望是保護它。所以談何罪惡呢?所以麵對質問他的魔人,亂步可以毫不猶豫的說,我是無罪的。此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他身上,這個一身漆黑的青年在否定的時刻裏仿佛真的置身光明, 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即使他身在黑暗,行使著常人聞之色變的暴力和流血的事業。當然,提出問題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簡單的場景而被影響。可魔人卻也隻是笑笑,而後微微躬身,禮貌的伸出手, 作出請的姿態,示意亂步換個地方說話。“……總感覺你態度意外的不對勁……”沒有等到反駁或者進一步論證的亂步也不惱,乖乖抬腳跟上了帶路人。“獨立創業總是需要懷有更多的理解與寬容,不是嗎?”魔人一番像是隨口說的話語裏確實帶著完全不掩飾的良好態度,可亂步又沒能從裏麵看出多少不真誠來。相對而言的,若論起真誠那也少得可憐。奇怪?對於尚且不了解某人關於異能力者生而有罪論, 更是對異能力者的曆史以及相關知識有所欠缺的的亂步來說,這樣的異常足夠令他警戒起來。可亂步沒有。他伸出手, 示意織田作之助將之前撿到的屬於那個死去異能力者的小黑盒子交給他, 然後就示意下屬等在門外即可。頂著部下擔憂的目光, 矮個子青年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門後。他們走過了一條長走廊, 清晨的日光借著租界時期的彩繪玻璃投射下星星點點的光斑,看起來竟然有一種星河一樣的浪漫。最終,他們停在了一扇半開的門扉前。這次是真正的,屬於某人的安全屋。“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吧?”亂步追著魔人的腳步在安全屋內站定,環抱手臂左右看看,習慣性地想找個倚靠的地方,未果後也沒想著好好站直身體,而是保持原樣努力撐起氣勢盯著對麵的瘦弱少年。“解釋一下關於你所刻意隱瞞的,關於最後一方的情報?”他開門見山的提出了合作中最值得質疑的問題。“我恐怕您並沒有對等交易的籌碼。”名義上的合作者魔人含著笑意拒絕,手上卻違背著話語意義的展開了桌上的地圖。此刻的地圖已經不是亂步所熟悉的樣子那是比亂步記憶中更龐大,也更混亂的色塊,而上麵所注明的文字也代表了這樣的混亂並不僅僅是存於表麵的。繁雜的勢力交織在一起,可想而知的是將會在不久的未來發生怎樣的磨擦,各國勢力將會重新洗牌,而在他們所處的土地上,光明與黑暗交織,無數的組織升騰而起,虎視眈眈的注視著這個國家。“奇妙的是,人口的變化卻意外的不大。”魔人輕輕劃動指尖,停留在一個細小的對比數字上,確實,世界看上去擴大了,可人口卻沒有像常理推測中井噴式的增長。“應該不止這些吧?”亂步眼神同樣定在那個數字上。“當然。”魔人說,“這個數字還在無時無刻不在減少,好像是大自然的篩選環節一樣。而這樣龐大的變化,卻幾乎沒有引起人們的警惕,是不是很有趣的發現?”“這就是你率先一步接觸另外兩個組織意外送進來的先遣的理由嗎?確實讓人想不到。”亂步說。“可你一通忙活除了把線索送到了我麵前,再多一點的消息應該都沒有試探出來吧?譬如關於世界融合的一切。”他看著氣定神閑的微笑著的魔人,語氣篤定。這是足以推測出的事實。田綱吉並沒有與魔人過多接觸,甚至他天生的超直感讓他下意識警惕著魔人看似真誠的謊言,而魔人什麽關鍵信息都沒有得到,這是最簡單不過的推斷。至於另一個組織……也許有,但是絕不會多。可魔人麵對這樣揭老底的判定卻笑意更深了。“現在我知道了。”他說。……“可你也不會知道更多東西了。”完全沒想到對方還能這麽耍賴的亂步強撐著氣焰,瞪著魔人不願意再多說半個字。而這個蒼白瘦弱的少年卻依舊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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