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背著暮色進了屋,那楊大一見到賣貨郎就十分開心,上前喊道:“沈老弟,你來了!”


    湊近了,又壓低聲音:“咋樣?可有那物?”


    陳宛白瞧著,這楊大就像是死宅,日日吃泡麵外賣打遊戲的瘦宅。


    亢筋鬼瘦,頭大脖子細。


    “來來來,楊老哥,坐下。”賣貨郎將楊大摁在凳子上,“我還帶了好酒,咱們哥幾個邊吃邊說。”


    “好好好,快拿出來我嚐嚐。”楊大兩眼放光,“我最近可饞死了。”


    “楊老哥這是咋了?你家還差你這兩口?”賣貨郎假裝不知。


    “唉......”楊大歎了口氣,“還不是我家那該死的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非要娶妻。”


    “這是好事啊。”賣貨郎嘴裏雖這般說,但滿臉的嫌棄和鄙夷卻絲毫不遮掩。


    楊大眼裏隻有酒菜,半點沒看見賣貨郎以及其餘人的臉色。


    “好個鬼!”楊大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開始夾菜吃。


    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酒!”


    再夾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一擦嘴:“沈老弟,那藥帶來了嗎?我待會兒試試效果如何。”


    賣貨郎看了一眼陳宛白,見她點點頭,才說道:“帶來了。”


    “不過我瞧著楊老哥你這般龍精虎猛的樣子,還需要那藥?”


    賣貨郎這話,誇得楊大十分高興,紅光滿麵。


    梅娘的臉色簡直就是一言難盡,嫌棄至極。陳宛白倒是麵不改色,陳宛蓉則一臉茫然。


    “咳咳......”楊大清了清嗓子,“我這般體格,自是不許用那藥,還不是我那死鬼老爹,說娶了新媳婦,得做真男人!”


    推杯換盞,你來我往,話題未斷。


    隻聊到,楊大喝醉了。


    陳宛白則開口:“楊老哥,你還未娶妻,你爹為何要給自己娶妻?”


    “我......我,我沒錢。我娘死了,錢......全部,都落到他手裏。”楊大大著舌頭,慢慢說來,“不過......”


    眾人豎起耳朵,卻沒聽見他說話了。


    “老哥,老哥?”賣貨郎推搡幾下。


    楊大睜開眼,看了一眼賣貨郎,笑得十分猥瑣:“我爹娶妻就是我娶妻,等他死了,他媳婦就是我的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又一拍桌子,貼近了賣貨郎:“可有蒙汗藥?”


    不等賣貨郎問話,他繼續自顧自說:“我要替我爹洞房花燭,他老了,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怎麽能給他糟蹋了。”


    “你爹那麽大年紀了,誰家的黃花大閨女會願意嫁給他?”陳宛白再次開口。


    “古槐村陳大頭的孫女。他家老婆子貪財,自己找上門的。”說完,楊大趴在桌上睡死過去。


    但,桌上原本聽著虎狼對話的陳宛蓉,此刻羞紅的臉已經變得煞白。


    “你來給她說說吧。”陳宛白對著賣貨郎說道。


    賣貨郎看了一眼陳宛蓉:“你就是他爹要娶的媳婦吧?”


    一句話,讓陳宛蓉煞白的臉更加白了幾分。


    賣貨郎也不顧及她什麽心情,張開嘴叭叭叭就開始了。


    楊大的爹,也就是上門女婿。幾十年了,媳婦終於死在了自己前麵,他幹的第一件事情——吃絕戶。


    楊家是逃荒來的,無宗無族,無親無友。


    也就是意味著,楊老太一死,就無人相幫。


    第二件事情——娶媳婦,這是他這輩子的執念。


    媳婦死的第二日,就放出話,要出高價娶媳婦,一定要黃花大閨女。


    因為楊老太並不是黃花大閨女,他又對此有執念。


    不出幾日,周老婆子和朱氏上門自薦了。


    當然不是自薦,是薦陳宛蓉。


    楊大的爹喜上眉梢,當即拍板應下。


    第三件事情——生孩子。生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必定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三言兩語,簡簡單單,陳宛蓉聽明白了。


    所以她要嫁的不是跟村子裏其他姑娘一樣的男子,年長幾歲,或親或朋,知根知底。


    隨後,陳宛白和賣貨郎說的話,陳宛蓉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隻有最後,陳宛白拉著她摸著黑往家趕。


    她才如夢初醒。


    瞬間前後全部明白過來,為何陳宛白要叫她去找陳大夫。


    至於後麵,賣貨郎和梅娘放出的話,都是陳宛白交代的。當時她沒在聽,但事後她還是猜到了。


    今日這親事退了,陳宛蓉感覺自己又重活了一般。


    “別高興的太早,你這幾日盯著點。”陳宛白見她高興,不免潑了一瓢冰水。


    “啊?可......”話到嘴邊,又想到,是了。


    “不是給將死之人,就是已死之人。”


    “又或者是,賣到妓院裏去。”


    說完,陳宛白抬頭望向天空,那雨絲漸密,隱隱有下大的勢頭。


    “你自己思量,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老遠。


    “四丫......”陳宛蓉還欲再說些什麽,結果,陳宛白已經不見了。


    隻得轉而回家去。


    回到家,隻見到陳宛靈,其餘人不知道去哪了。


    “三丫,家裏人呢?”


    “爺和大伯去村尾打葉子牌了,奶和大伯娘說要去縣裏找大丫姐,大嫂在房裏帶大寶,爹去地裏了。”陳宛靈語氣平淡。


    陳元修一直在外頭鎮子上,說是做工。陳元光聽說陳元良在王公子那,也鬧著要去。


    年前,陳元良不見了,大家都以為是被賭坊抓走了。紛紛去要人,沒要到,最後隻能找到陳芝芝。


    陳芝芝就去求王禮寶,結果在王禮寶告訴她,讓陳家人不要找人了。陳芝芝纏著問為何,王禮寶無法,隻能說送去府城的書院了。


    陳芝芝信以為真,完全沒有看見王禮寶苦瓜似的臉,滿心歡喜將這事告訴了陳家人。


    陳家人更是歡喜,再也不提找人的事情。倒是陳元光有些不明所以,若是王公子帶走了人,還需要打暈帶走?


    但王公子總不會騙人,於是他也信了,心覺不公,鬧死鬧活也要去府城讀書。


    府城沒去,但縣城倒是去了。


    陳宛蓉聽了這話,又想到方才陳宛白的話,心道不好。


    見陳宛蓉臉色劇變,陳宛靈關切地問道:“二丫姐,怎麽了?他們不在家,這不是好事?我們去看看娘吧。”


    陳宛蓉想了想,點點頭,兩人冒著雨,又往陳宛白家去了。


    路上,陳宛蓉將事情告訴了陳宛靈。陳宛靈知道後,想出了一個主意。


    “我們還是去求求四丫吧,她認識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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